孤獨的靈魂與超現實的幻覺

吳開晉

中年詩人陳忠繼《在夜的曠野上》及與他人合出的三本詩集之后,最近又出版了以山東大學文學院作家研究生班編輯的新詩集《漂泊的鋼琴》,令人欣喜。記得我在為陳忠十年前出版的個人詩集《在夜的曠野上》作序時,曾指出那本詩集充滿了對美好事物和理想的熱切追求以及對現實丑惡事物的鞭答,總體說來,調子是熱烈和昂揚的,色彩是明亮的,帶有一種內在的鼓動力。將近十年的時間,他推出的這部新作,相對說來,內涵更加深邃,色調卻變得暗淡和低沉了,藝術手法也有了更大的變化,由明快地抒情和意象的營造變為著力于感覺和幻覺的展示,詩的張力增強了,無疑這是詩人風格的變異和更加成熟的表現,在三十余年的詩歌創作道路上又邁上了新的階石。

給人印象最深的是,我們可以從詩中看到詩人那顆孤獨的靈魂。這顆孤獨之魂,有時在痛苦地思索,有時在憂郁中騷動,有時在期求中不安,有時又在追尋中茫然無措。這正是一個現代人的社會環境、感情空間的擠壓下呈一出的一種赤裸的精神狀態。因此,它可以同樣地激起人們的思考和不安,并對社會現實和人生發出若干拷問:這人生的痛苦無奈和茫然失神都是為什么?這就是陳忠筆下所展示的藝術世界。“詩為心聲”的說法盡管很古老,但陳忠這些詩作也正是他心靈的回聲和折射,亦可見他的創作從較淺白明朗走向了深沉的多色趨向。

為了達到詩人所追求的創作宗旨,深邃而多棱的表現人生和內心世界,因而在創作手法上也有了很大的差異:他不同于以往的直抒情懷和即景生情,也不同于“朦朧詩人”追求的崇高美和對多重意象美的營造,更不是“第三代詩人”對文化的理解和口語化的表過。他是用一種超現實的手法寫自己內心的感覺,甚至是幻覺和錯覺。因而,詩中的物象除了變形外就是跳躍性很大。超現實主義創始人布列東在《什么是超現實主義》中曾說:“超現實主義認為,過去被忽視的某些聯想形成具有很大的真實性,相信夢幻無所不能,相信思想活動能不帶偏見。超現實主義要最終廢除一切其他的心理機械論,取而代之,以解決生活中的主要問題,”他還認為現實中和人的內心有許多矛盾,也只有用這種超現實的手法才能去揭示他們。陳忠雖不完全采用這種藝術手法,但受其影響卻是很深的。下面舉幾例說明,如《奔跑著穿過黑夜的廣場》:“我奔跑著穿過黑夜的廣場/穿過內心的荒涼/帶著水的速度和韌性/我穿過大海的空曠//我的憂傷是冬夜的星光/我看見的火比冰還冷/空氣吞噬著罪孽的芳香/巨大的陰影忍不住嘆息……/沒有人舉著燈盞牽引/呼嘯而過的救護車/讓我想到春天花朵的尖叫/給世界留下幸福的傷口//當身體弧線一樣飛出去/靈魂,會在哪里/來一個漂亮的轉身?/沒有人比我更渴望那無盡的遠方”。詩里邊充滿了幻覺和錯覺,還有許多現實物象的變形,這用現實主義的“反映說”和浪漫主義的“抒情說”,都難以對號,它是詩人孤獨心靈中對美好遠方的渴求中心靈的折光,穿過黑夜廣場和內心荒涼,以水的速度奔向大海自然是非現實的一種感覺,火比冰還冷,花朵的尖叫,給世界留下幸福的傷口,這都是一種幻覺和錯覺,使作品增加了內在的力度和魅力.

又如《我不知道結果會是這樣的》又是對人生貽誤的一種象征或抽象的表達:

一錘子下去

釘子

鍥入木頭的肉體

想再拔出來

你需要全身的力氣

雖然沒有一滴血

但釘子的呻吟

也許會裂開一條縫隙

穿過很冷的風

詩中的釘子正是人生的一個象征體,人的那種偶然的舉措是很難改變的,盡管可以勉強去修補,也會留下痛苦的代價,因而詩的思想內涵是很深刻又難以言表的。

記得有人在評論陳忠的詩歌時這樣寫到:陳忠的詩歌蘊含了的內在音韻的律動,讓我們讀或者朗誦他詩歌的時候,處處都給我們留下了前后呼應的韻腳的關聯。無論形式還是內容都由此顯得更加耐讀耐吟。現代詩歌的寫作,都停留于追求詩歌的尾韻,陳忠的詩歌早已走出這種陳舊音韻的泥潭,他的詩歌更崇尚語言內部音韻的合諧,沒有去刻意追求,卻反而在無意之間達到了音韻自我完善。我比較贊同這個觀點。

有的評論家很贊賞《臨水照花》組詩中的《月下獨酌》、《臨水照花》、《弦之外》等,認為它們富有禪味兒,對此我很贊同,但其禪味兒的構成,亦如其感覺的變形或幻覺的展現分不開,不再贅述。此外,他的《濟南風景》組詩,生活味兒似乎濃了一些,但手法也非即事寫事,也有了藝術上的升華。

從上面的簡述中可看出,陳忠的詩歌創作已逐漸走向成熟,并顯示出了自己獨特的藝術個性,但如若在詩藝詩美的創造之路上跨步更大,使詩作更能震撼人心,還應更廣泛地吸取藝術營養并擴展自己的藝術視角,并不要拘泥于一種風格、一種手法,讓心靈和時代、人生結合得更緊密,這樣,才能更上一層樓。作為詩友,是所至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