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夜

王前恩

女人就一下摟住了男人，哽咽說：“只有等下輩子了!下輩子我跟他一定加倍還你!”

女人做好了面條，舀了一碗端進了廂房，看到炕上的男人眼角掛著淚，把飯放到炕邊說：“我這是去上班。上的是夜班。”擦掉了男人的淚，上炕慢慢把男人抱進懷里，一筷頭面條一勺面湯喂著男人吃喝。男人的嘴僵硬，飯一直送到了喉嚨口，可還是往嘴外跑。跑到嘴外，女人手上的筷子或勺子很及時地又給送進嘴里去。男人吃下了一碗面條，打了一個飽嗝，女人又喂了幾勺面湯，這才擦凈了男人的嘴，把男人慢慢放躺在炕上。女人下炕，端了空碗走進廚房，草草吃下一碗已坨成一塊的面條，洗了鍋碗。走進茅房端來了便盆。她抱起男人，朝著便盆，讓男人努一努，再努一努，男人僅尿了一點點兒。女人捏著男人的球抖了抖，沾在上邊的尿珠掉進了便盆。女人把又臟濕了的褥子放到了炕邊，在炕邊又拿過來洗凈曬干的褥子鋪好，把男人慢慢放上去，蓋好了薄被。女人倒洗了便盆，把換下的褥子刷洗后搭在晾曬衣服的鐵絲上。

女人梳了頭，換了件干凈點的衣服，對男人說：“我這就去上班。讓燈亮著。”男人死死盯著女人。女人一直躲著男人的眼睛。女人跟以往一樣，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廂房。已經到了街門外邊了，又想起什么似的返回來，把一沓衛生紙塞在了男人的球跟前……

村莊被濃濃的夜罩住了。女人走進了這夜里。星星眨著眼睛望著。女人進了一片玉米林。一條黑影移過來了，女人的頭發一下立了起來。女人咔嚓折斷了一棵玉米稈握在手上。這條黑影聽到咔嚓聲一溜煙跑得沒影了。女人又走進了一座墳場。女人目不斜視，急急往前走。到了村口，女人拐進菜地摸拔了一把蔥，抖掉了土握在手上。

女人推開街門走進了院子，看到廂房的燈亮著，徑直走進了廚房，很諳熟地拉亮了電燈。女人掃抹了案上鍋臺上，就揭開了面缸的蓋子，挖出了面粉倒進盆子開始調面。女人要烙油餅。男人最愛吃女人烙的油餅。女人烙的油餅，薄、韌、香。

男人抱著麥草柴進來了。男人在鍋眼根放下柴，走到女人跟前，嘿嘿笑。笑嘴噘得老長，慢慢挨到女人的臉上。女人躲開了。女人說：“你肚子不饑嗎?快發火！”男人說：“上回你烙的饃饃還剩一片，我泡著吃了。嘿嘿，不饑。”男人聽女人的，坐在鍋眼根的木墩上，哧啦擦燃一根火柴，抓一把麥草柴點燃塞進鍋眼門。女人趕忙往鍋里淋了點油，用油布在滿鍋轉著圈擦了擦，將搟好的餅坯放進了熱鍋里，轉了轉，又擰身在案上搟起了下一個餅坯。

男人往鍋眼門里加了一把麥草柴，偏頭看著女人肥碩的屁股，看著看著，男人一下子就把女人從后邊摟住了。任女人怎么說怎么推，男人如金屬網般使她無法脫身。女人干脆說：“那就到炕上去吧。”男人就把女人抱起來，到了廂房放到了炕上。男人拉亮了燈。女人看到，污黑的被子未疊，油亮亮的枕頭上沒有枕巾，炕角堆著一堆臟衣服……女人刷地站起來，指著男人的鼻尖：“我就不信沒時間洗這些!”

男人有點愧疚地望著女人，男人說：“我一天上兩個班哩……”

女人一聽，慢慢蹲下來，摟住男人的頭，哭著說：“都是我拖累了你!”

男人說：“一家人咋又說兩家話哩!”幫女人平躺好，用舌頭舔著女人臉上的淚水……

男人從女人身上下來就沉沉地睡去了。女人給男人蓋上衣服就下了炕。女人先烙好了油餅蓋好，又炒好了菜蓋好，并搟好了面條苫住，這才去洗被套和衣服。女人剛把這些洗畢搭在繃的鐵絲上，就隱隱傳來了雞叫聲。女人趕忙搖醒了男人說：“我該走了。”

男人一下坐起來，抓過褲子穿上攆出了街門。他朝女人手上塞了一個包。女人就一下摟住了男人，哽咽說：“只有等下輩子了!下輩子我跟他一定加倍還你廠說畢，女人一下推開了男人，朝夜的深處急急走去了。

男人在后邊尾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