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懺悔還是諒解,都是值得坦誠并且紀念的事。
一個女人一生需要多少只口紅
我喜歡口紅。
我對男友林墨說:如果你送很多只口紅向我求婚,我大抵是會答應的。
但林墨從未送過我口紅。他認為男人去買口紅是一件很荒唐的事情。
那是一支雅絲蘭黛,墨色的外殼很是精致,我輕輕地將它接過,說謝謝。林墨坐在我對面笑:是不是很驚訝?我從未送你口紅。
這倒是真的。林墨是實用主義者:工資卡與獎金都交給你,你想要什么便買什么,這便是男人對女人最大的好。
可是,偏偏有這支口紅。這支在林墨的房子里他的枕頭下發現的口紅。
林墨真聰明,他第一時間地告訴我,這是他買來送給我的口紅。林墨也真笨,他怎么沒看清楚這是一支使用過的口紅呢?大約只是使用過一次,所以口紅頂端的擦痕幾乎看不出來。可即便看不出來,也已經是用過的口紅。誰會把用過的口紅送人呢?除非,這原本就不是用來送人的口紅,而是另外一個女人留下的。
我低頭笑了笑,終究沒有問。林墨仍在笑:你上次不是說還要買一支口紅么?你已經有那樣多口紅,還要買。一個女人一生得需要多少支口紅呀。
我不能確切地知道一個女人一生到底需要幾支口紅,但我確信,眼前這支口紅,必定不是我所想要的。
N加一支口紅
這是一支CD口紅。林墨仍然笑:他們都說這是春季的新款,顏色適合膚色白晰的人。我看你春天的時候就很白。
知道有些蠢,但我仍問了聲:送我的?林墨還是笑著回答我:對呀。比起玫瑰花,口紅實用多了。我打開口紅,它完好無損。如果不是因為上一支口紅的頂端有著輕微擦痕,我當然會感動莫名。但此刻,我痛楚莫名。
感情需要一忍再忍嗎?當然。
我在鏡前試用在林墨的枕頭下發現的第二支口紅,燈光下的女人,眼神有點落寞。我知道,這支月光銀的CD口紅,像上一支黑色雅絲蘭黛一樣,似第二把刀,插入了我的心里。
我最沒有想到的,這還不是結束,我終于在林墨的枕頭下,發現了第三支白色殼的蘭蔻口紅,第四支深藍色殼圣羅蘭口紅,第五支金色殼紀梵希口紅。這一些各式價值不扉的口紅,林墨都笑著看我從枕頭下拿出它們,然后笑著對我說:送給你的。我相信,還會有N+1只林墨聲稱送給我的口紅會繼續在林墨的枕頭下出現。
我忽然難辨真假。
一支口紅的考驗
這是一支粉紅色的安娜蘇口紅。粉色代表了甜蜜與夢想。
一晌貪歡后,林墨還趴在我的胸前,我把手伸進他的枕頭底下,摸出了這支粉紅色外殼的安娜蘇口紅。冰冷的口紅殼烙在林墨的臉上,他說:送給你的。隨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張開眼:不對呀。這一周我沒去買過口紅。再說了,你一向不喜歡粉紅色。
我繼續沉默,林墨說著說著,都覺得有問題,我不喜歡粉紅色,那這支粉紅殼的口紅必定不是我的,而卻也不是他買的。那么,這支口紅是誰的?
看著他緊張地想解釋卻解釋不清楚的樣子,我笑了。我這樣說:是我買給女友的。她喜歡粉紅色。
林墨如釋重負。他說:親愛的,我們結婚吧。我說:好。
據說,男女之間,是一場角力賽。雙方意志力與纏斗中的智慧是獲勝的關鍵。林墨愿意一而再地騙我,代表他并不想失去我。而我一而再地忍耐,則因我有不放棄他的決心。
這支粉紅殼的安娜蘇口紅,是我放在林墨枕頭底下的,是我對林墨的考驗。如果過去那些口紅,是某個神秘女人向我下的戰書,那必然,不是林墨每每都能預料得到的。如果林墨連這支粉色口紅都說是他送給我的,那么,一切便都是謊言一場。但是,林墨否認了。也就是說,他不會送一支他不知道的口紅給我。
我一支一支的,把之前那N加一支口紅變成的小刀,從心里拔了出來,開始準備與林墨的婚禮。
一忍再忍
婚后第六個月,我懷孕了。林墨極緊張,把我所有的口紅通通丟掉的丟掉,收起的收起:口紅的化學成分對寶寶不好。
我笑著專心喝他煮好的牛奶。想想自己,也算修成了正果。沒有口紅就沒有口紅吧。
懷孕第三個月,我的孕吐非常嚴重,婆婆說城市的空氣實在太壞,建議收她陪著我到鄉下去住幾個月,等穩定了再回家。林墨同意了。鄉下的環境確實好,兩個月后,我平安度過了孕吐期。
那支嬌蘭口紅,是回家后的第二天,婆婆給我們換床單時發現的,拿著它來批評我:這些東西對孩子不好,你怎么就不注意呢。
我看著那支口紅,看得到自己拿著水杯的手在顫抖。我記得我沒有嬌蘭的口紅。而林墨,他勢必不會在此時送口紅給我。
寶寶已有輕微胎動。我知道我必須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但這支口紅,像一個可惡的引子,把所有林墨送給我的口紅,又一一變為刀子,一把一把插進我的心里。
女友終于把分分合合十年的男友變成了老公。她這樣說:所有的婚姻,都是忍出來的。事到如今,你只能一忍再忍。
林墨依然每天早早回家,晚飯后陪我散步,從不錯過陪我一起到醫院去做產檢。
值得紀念的事
已經過了預產期五天了,肚子里還沒有動靜。醫生說:羊水足,不急。林墨有些擔心,說:你小子不會怕見我才不出來的吧?
女人是唯心的。我總覺得,是因為我心里仍有些不太想生這個孩子,所以,他才不肯出來。超過預產期的第十天,林墨的妹妹從另一個城市來出差,過來看我,說:上次我來的時候,是特地過來看你的,你卻不在,我住一天就走了。對了,我還落了一支口紅在你這兒。是嬌蘭那個牌子呢,男友送我的。哥你可要賠我呀。
婆婆說:你哥沒說你來。我以為是你嫂子又用口紅了,還說了她來著。
林墨說:你像你嫂子,好像沒有口紅就活不下去一樣。呵呵,想來當時我為了向你嫂子求婚,送出了多少支口紅呀。
我微笑著坐在一旁聽,那些雅絲蘭黛的CD的口紅化成的刀子,一把一把地從我心里拔了出來,傷口被林墨對她妹妹說的話抹得平平整整,一點痕跡都不留下。倒是肚子,一陣緊似一陣地痛了起來:老公,我要生了!
林墨一下從沙發上跳起來,對著她媽大叫:媽!媽!要生了要生了!
……
我生了個兒子。五官像林墨,膚色像我。看到林墨一臉欣喜,我忽然有了決定。我決定把關于口紅的曲曲折折是是非非一一講給林墨聽。我想,不論是懺悔還是諒解,這都是值得坦誠并且紀念的事——既然,我們是夫妻,還有了血肉相連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