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陳瑞統的文化散文從歷史的高度,拒絕“功利”,放棄“浮躁”,冷靜、客觀地對傳統文化進行審視與反思。他反對沉溺于話語殺戮的快感,抗拒走向媚俗、軟化、平面化,更側重于還原歷史真象和穿越重重迷障抵達文化的“本質”與“核心”。陳瑞統以拒絕“破壞”,高揚“建設”的務實姿態,進行了大量平凡“瑣碎”和堅實的“建設”工作。和前輩相比,我們擁有了更優越的條件、從容的心態、平和的環境,應該擺脫以往“務虛”姿態走向“務實”,從“盲目”的“破壞”轉向理性的“建設”。
【關鍵詞】傳統文化;“建設”;媚俗
【中圖號】I207【文獻標示碼】A【文章編號】1005-1074(2009)02-0221-02
回眸和凝視整個人類文化的歷史進程,傳統文化自形成之日起就一直處于被不斷地顛覆、消解與再建、重構之中,對它的反思與省察也從未間斷。自近代到現代(尤“五四”與“文革”兩段),對傳統文化的質疑與批判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潮。其激進與偏激不言而喻。然而進入當下,無論歷史語境還是文化語境都發生了深刻而急峻的轉變,我們的“文化反思”策略和理念將如何調整和定位呢?
對此,我們無法回避“過去”,也不應該沉溺于“當下”,更不應該拒絕規劃“未來”。近代以降,國家、民族及以儒家文化為核心的傳統文化遭遇了深刻的危機。魏源等洋務派開始放棄盲目自尊、自大、排外的保守惡習,轉而有限地承認西方文明。張之洞在《勸學篇》中提出“知中”亦需“知外”,把只關注“自我”的目光轉向“世界”。些許的進步昭示出國人思考重心發生了偏移。“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盡管謬論多多,重標不重本,反動與求新雙重交織,但反思的進程已經啟動。它是國人終于睜眼看世界的第一步。康有為、梁啟超繼承“洋務派”之學習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然而更重要的是“引進”了西方的社會制度,提倡進行政治體制的改革,推崇君主立憲的政治模式。無疑,這是一個可喜的突破與飛躍。同樣推崇西方制度文明的革命派孫中山們異于維新派,他們崇尚“革命”,以推翻清政府專制統治為目標。“五四”時期陳獨秀、胡適、魯迅等策動“新文化”運動。他們致力于倫理道德的“革命”。實質上,洋務派認為發達的物質文化是西方文明之本,維新派、革命派認為先進的制度是西方文明之本。他們都輕視西方精神文化,維護傳統的儒家倫理道德。他們的功利性、盲目性、狹隘性、浮躁性不言而喻。
鑒于上述幾派在文化和文學上成就的局限,讓我們把關注的目光聚焦于“新文化”運動派的理論與實踐上。在他們的文化視野中,傳統文化基本上是負面、否定的代名詞與,處于被批判和譴責的地位,其命運是終究要被送進歷史的垃圾箱。他們重新評判孔子,抨擊文化專制主義,倡導“人權、平等、自由”成為“時尚”,反傳統成為歷史潮流。斗爭的焦點主要集中于儒家綱常倫理,譴責其把中國弄成了一個“制造順民的大工廠”,其本質是以己屬人的“奴隸道德”⑴。整個學界、文界彌漫的是求“新”(新思想,新學術)。“輸入”成了最大的吁求。胡適以“廢”“倡”“須”⑵實踐之,陳獨秀以“推倒”和“建設”⑶實踐之。魯迅則用文學的形式把傳統文化的本質直接濃縮為一個詞“吃人”。棄“舊”求“新”成了時代主題,“反叛”“解放”“創造”“療救”是關鍵詞。正如魯迅所言:“這是血的蒸汽,醒過來的人的真聲音”(《隨感錄〈四十〉》)。但在當時嚴峻的歷史語境和巨大惰性的文化語境下,無疑,他們做的是“絕望的抗戰”。總之,在“舊”與“新”之間,“五四”新文化運
動派采取的是“破”與“立”的策略與姿態。(事實上“立”并沒有“立”起來,有的只是“破壞”)我們的文化反思始終是“浮躁”的心態,一直從事著“破壞”的工作。盡管我們提出了國人精神重建與再構的問題,但在“救亡”的迫切和嚴峻壓力下,浮躁、偏激、狂熱仍是無法擺脫的主體特征之一。所以“沉靜”的心態和“建設”的務實始終被排除在外。超越這一切成為時代賦予我們的緊要任務。
當歷史緩緩進入當下這一偉大時段,我們不敢言說國家、民族已經成功“崛起”,但日益繁榮、強大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受儒家文化影響至深的亞洲“四小龍”的經濟奇跡,新儒學的影響日益顯著,當下中國發展的強勁更是佐證新儒學的魅力。現在到了重新全面估價傳統文化的歷史時刻。“文革”的教訓與代價,文化尋根運動的啟示與經驗,傳統文化研究的日益深入與冷靜,歷史語境和文化語境的巨大變化,使我們擁有了更優越的條件、從容的心態、平和的環境。前輩用西方話語激烈沖擊傳統文化,經過矯枉過正的批判與起訴,“破壞”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應該行將結束。站在前輩的肩上,我們應該擺脫以往“務虛”姿態走向“務實”,從“盲目”的“破壞”轉向理性的“建設”。
當下的文學創作并未回避這一偉大的轉型時刻。在目前一些文學實踐與傳統文化研究的多維視野中,傳統文化不再是“丑”與“惡”的化身與指稱,也不再是現代文化的對手和敵人,更不再有對它單向度的粗糙而簡單的批判與否定。非此即彼的偏激態度和破壞精神已經漸漸淡出了一代學人的視野。
筆者有幸拜讀陳瑞統先生的《泉州彎帆影》《故園滄桑》《藍色絲路漫記》《琵琶洞蕭說南音》。作者對傳統文化的態度大變,完全從以往的“浮躁”轉向“冷靜”。當下余秋雨們的文化大散文仍主要停留在“破壞”與“否定”的層面,延續“文革”煽情的模式,屈服于市場化的“浮躁”及媚俗心態。對此王朔、余杰、朱大可都做了否定。陳瑞統則以文學的形式予于抵制。他拒絕拋卻“理性”和狂熱地肆意摧毀幾千年文化的結晶、企圖徹底“永久”毀滅傳統文化的虛無姿態,尤其是批評和否定了“文革”期間對傳統文化的態度,如大肆破壞古跡文物等,并用切膚之痛譴責、指控“文革”期間集體無意識的瘋癲狀態。他的散文拒絕商業化的媚俗、浮躁和迎和大眾的寫作策略;放棄了文化大散文的動不動就“滴血”“下跪”“懇求”“哭求”的煽情,動不動就上升到“歷史高度”,動不動就訴諸于“道德話語”“國家話語”“民族話語”的做法。陳冷靜、執著歌頌先民篳路藍縷創造的文化奇跡,深沉而真誠地唱響一曲又一曲的贊歌,向國人及整個世界訴說一個又一個的傳統文化所締造的“神話”與“傳說”。開元寺、洛陽橋、東西塔、刺桐港,它們見證了先輩曾經的輝煌與榮耀,它們是傳統文化美麗而燦爛的載體,是我們以往偉大的縮影。它們坎坷與曲折的滄桑史道出我們民族精神的執著與不屈。這是一部無數高尚靈魂譜寫的不屈而頑強的心曲。當然,這并非仰視的膜拜,也非俯視的批判。他在拒絕“功利”的同時也就放棄了“浮躁”,避免了全盤否定和全盤肯定的一鍋端的策略,而是冷靜、客觀的審視與反思。在訴說的同時,也甚至“零度”情感介入。總之,在陳瑞統的話語系統中完全剔除了“尖酸”“刻薄”。他反對沉溺于話語殺戮的快感,抗拒走向媚俗、軟化、平面化,更側重于還原歷史真象和穿越重重迷障抵達文化的“本質”與“核心”。
其次,陳瑞統拒絕“破壞”,高揚“建設”的務實姿態,進行大量平凡“瑣碎”和堅實的“建設”工作。其勉力(傾一生心血)為之昭示其文學自覺性。正如陳瑞統在《琵琶洞蕭說南音》后記中所言,自80年代以來他一直從事對外文化交流工作,向海內外人士宣傳推介名城泉州的風光名勝、文物瑰寶、傳統戲曲、民俗風情是其主要“功課”。⑷20多年間,他寫作了數十篇有關南音的散文、隨筆、通訊;執編了多屆南音節、木偶節、“海絲”文化節的特刊;選編了《泉州南音藝術》《泉州木偶藝術》以及泉州南音代表團晉京、赴港、赴巴黎獻演的書刊畫冊;撰寫了多部記述南音的特色與魅力的專題片。對自己耐心、切實的工作,作者有清醒和冷靜、自覺的意識。他自謙道:“當然,我所作的這一些努力和貢獻也許是微不足道的,不過說明作為一個文化工作者,我是真心想為泉州南音香飄四海,走向世界多做一點有益的實事,為此傾注心血,付出時間與精力,也是頗有意義的……”。“南音”“木偶戲”等傳統文化是我們偉大民族智慧的結晶,是勞動人民聰明才智的創造。南音在它的發源地——中原已經不見蹤跡,成為歷史的絕響,在經歷“文革”的“破壞”后更是瀕臨消失。陳瑞統20多年來自甘寂寞和邊緣化,嘔心瀝血遠離市場化的粗卑、商業化的浮躁,深入鄉土民間去“保護”“挖掘”,進而向全國、全世界“推出”。這一筆豐厚的文化遺產帶給我們更多的是喜悅、驚奇、感動,而給我們最多的是思考。這許多的實績和貢獻對我們重新認識、評估傳統文化有相當的貢獻,也有利于我們重新“書寫”文化史。對于“過去”,我們也可以“重新”認識。在國內,有利于我們“整理國故”,再造文明;在國際上,可以更深地推進中西文化交流。這就是陳瑞統所做“功課”的實際意義。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在全球化的浪潮下,我相信,我們先祖以聰明才智創造的結晶會豐富、促進世界文明的進步與發展,也有利于我們對外交流和互動。面對這一巨大的文化遺產,我們理應與世界共分享。當然,作者傾心幾十年的精力和心血所做的遠遠不止這些。作者長期在基層做著許多瑣碎的工作,諸如幫助臺、港、澳文人的認祖歸宗及與他們的舊體詩詞的酬唱互動等等學術創作研究、文化交流活動,既介紹了泉州文化也加強了民族凝聚力與向心力。正如作者自歉,“多做一點有益的實事”。當我們看到一幅幅美麗的畫面,聆聽魅力四射的南音時,這背后的艱辛、汗水、執著無疑是感人和令人肅然起敬的。作者自覺、清醒、冷靜的“建設”,從“務虛”轉向“務實”的姿態,確實是一件可喜可賀的好事。傳統文化經過多年的“破壞”與“否定”,其劣質甚至反動面已經受到相當的“消毒”,其優質面和精髓卻被有意無意的忽略。隨著時代的變遷,歷史語境的變換,現在確實應該“多做一點有益的實事”。
近代以降,文化反思的策略基本上是“破壞”,幾無“建設”,心態浮躁且極端。隨著時代和歷史語境的改變,從“務虛”到“務實”,進行清醒、理智的“建設”才是當下的關鍵詞,盡管文化反思策略雖然說不能沒有、也離不開“破壞”,但“建設”也同樣是我們當下重要的課題。同時“冷靜”、理智的心態更是必不可缺的要素。盡管有許多志士有過“建設”的“企圖”或做過“實際”的工作,但由于時代和歷史的原因,遭遇了阻擋和拒絕,最后以至于擱淺,確為憾事。筆者對“文化反思”的流變及其呈現出來的某些特征的描述未必準確和恰當,對陳瑞統的闡述也或許流于片面和膚淺,然而更重要的是陳瑞統多年自甘沉寂于基層和邊緣,默默無聞地做著切實、繁重的工作,平凡而熱情地穿梭于臺港澳及世界各地不懈地傳播傳統文化,這也許正是我們所應該期盼的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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