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鏡頭里看中國

早在19世紀末，西方的新聞從業人員就開始在中國的政治民生舞臺上顯露頭角。今天看來，這些洋鏡頭為我們提供了一種客觀的回憶與再現，是一份獨特而生動的文化傳承。

澳大利亞人莫理遜曾是最知名的外國記者。民國初期，現在馳名中外的王府井大街就叫莫理遜大街。由袁世凱下令命名，這個稱呼一直保留到1949年春天，可見他的名聲之大。英利遜既是北洋政府顧問，又是《泰晤士報》駐北京記者。有人曾經問他：在北京這樣陌生的環境中，作為一個外國人如何得到新聞呢?他一指他的仆人說：“只要我派他到茶館里去坐一會兒。等回來時什么新聞都有了。”

莫理遜采寫文字新聞的招數不過如此，拍照片才是他的強項所在。莫理遜游走于高官洋人之間，為他的攝影采訪提供了一般人不易得到的便利。他給李鴻章照過全家福，給袁世凱拍過戎裝照；他曾在城墻上朝東西南北幾個方向拍了全景拼接片，當時北京的大氣透明度極高，遠處的西山歷歷在目。在同時代的北京老照片中，莫理遜拍攝的照片都很清楚。現在許多珍貴的北京老照片仍在外國人手里，它們或躺在某一老宅的閣樓上，或許撂在某一圖書館的角落里，更有的甚至早已灰飛煙滅。

比較起來，屬英國媒體對中國的關注度最高。長期以來，英國各大報和路透社都在北京派有常駐記者，只有文革中的幾年例外。上世紀50年代，新中國想在倫敦設一個新華社分社，作為交換條件，也允許路透社派一個記者常駐北京，路透社遂成為當時惟一一個有常駐北京記者的西方大通訊社。這位走運的記者叫漆德衛，他于1954年在日內瓦會議上與周總理相識。當周總理得知他的英文名字叫大衛·奇德后，當即給他起了一個順口的中文名字——漆德衛。2006年，漆德衛還撰文回憶當年剛到北京時的情景：“天漸漸黑了下來，跟我一起飛來的蘇聯和斯洛伐克記者一下飛機就被人接走了，我卻完全沒人搭理，幾乎快哭出聲來了。”這位在北京。孤軍奮戰”的路透社記者，1956～1958年間采訪了大量的一手新聞，拍攝了許多珍貴的照片。一晃半個多世紀過去了，新華社還沒有忘記這位老朋友。2007年6月，已80高齡的漆德衛應新華社之邀故地重游，這回他在機場受到了熱烈歡迎。

日本已故攝影家木村伊兵衛曾數次來北京，并拍攝了大量優秀的紀實照片。文革以前和文革期間，在北京從事創作的日本攝影師非常罕見。1936年，35歲的木村伊兵衛來到中國東北從事攝影創作，主要拍攝有關鐵路建設題材的照片。第二年，他來到中國的上海和南京，照了大量有關中國民俗的紀實照片。但令木村最得意的還是在北京的創作。在木村的眼中，中國是個能真正激發創作靈感的地方，尤其是北京的胡同，簡直就是制造幻夢的工廠。1963年，中國攝影家協會邀請日本攝影家赴中國進行攝影創作，木村先生任日本攝影家代表團團長。第二年，他應中國人民對外友好協會的邀請再度訪問中國，1965年又來了一次。1966年，他應香港攝影家協會之邀訪問香港，幾次中國之行使他眼界大開，不僅增長了許多見識，也為他熱愛的攝影事業添上了濃重的一筆。彌足珍貴的是，木村先生憑著對中國人民的友好情誼和高超過人的攝影技術，于文革期間的1970至1972年間，三次訪問中國，其間拍攝了大量的民間紀實照片，為那一般特殊的日子留下了寶貴的影像記錄。不難猜想，要不是木村先生于1975年與世長辭，還不知道他要再到中國來多少次。

新西蘭攝影師布萊克·布瑞克也是在文革前來中國從事攝影的自由攝影記者。他的足跡遍布中國的許多城市，甚至還包括當時很少向外國人開放的西部重鎮蘭州。他用手中的照相機為我們留下了充滿韻味的往事。1957年，來中國的“非社會主義盟友”國家的攝影師委實不多。特別是在北京，拿著照相機大街小巷遛的老外前后_只有那么幾位，布萊克有幸成為了。其中一位。當年，布萊克在胡同里坐著三輪隨心所欲地瞎轉悠。他把故宮拍得高大而神秘；他到北京最普通的飯館用自然光拍食客；他也沒有放過在街頭營生的理發師和氣功師；“五一節”和“大躍進”的場面更讓他頻頻按下照相機的快門。1959年，布萊克在北京街頭拍下了一個賣冰棍老頭的照片，老人手里攏著的那個裝冰棍的竹殼保溫筒，現在許多25歲以下年輕的人都沒見過，當年賣冰棍的沒有冰箱就拿它來蠱冰棍，一個簡直不了幾根，賣完了再從棉被里往外拿，擱到筒里，由此循環往復。布萊克用照相機為我們留下了這普通的一幕，這是往事的韻味，也是人世變遷的寫照。

雖然跟一些西方國家的大牌攝影師比起來，布萊克的名聲要小得多，但他卻能在1957年和1959年兩次重大的外交場合中，近距離為毛澤東拍照，這種類似“中央新聞記者組”的待遇令多少西方記者艷羨不已。

百年來時過境遷，外國人對中國的好奇心一如既往。他們有的喜歡中國的古代建筑，有的喜歡我們的民俗勝景，有的還喜歡記錄尋常百姓的喜怒哀樂。為此，他們從不吝惜照相機里昂貴的膠卷和跑斷腿的辛勞。本地生活的“當局者”對發生在身邊的事情認為理所當然，而老外作為“旁觀者”則對那些零星瑣事倍感好奇，恨不得全盤收錄，拿回去細細品味。正是從他們的照片中，我們才能一睹自己的先輩們，或年輕時代所經歷過的。永不再現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