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版貧民窟里的百萬富翁

印度班加羅爾電視臺的年輕技師曼殊在觀看了2009年奧斯卡最佳電影《貧民窟里的百萬富翁》后，頗為感慨:“我的身世全在這部電影中。”坐在吉普車里準備“衣錦還鄉”的22歲的曼殊用略帶驕傲的口吻說:“我也是貧民窟里的流浪兒，曾經的生活比影片中的男主角更糟。”

吉普車在通向曼殊的家鄉印度南部城市邁索爾的高速路上飛馳。這個以前街頭的頑童、賣菜的小販，有時還干強盜勾當，現在卻渾身潔凈，衣冠楚楚。

他的人生經歷之復雜曲折，幾乎令所有的劇作家難以描繪。今天，這個自稱中產階級的典范，在班加羅爾最富裕的地區居住，進入了新聞網電視臺“上等人”的行列。昔日街頭乞討陳渣剩飯的流浪兒，現在頭昂得高高的。在印度，這種范例不僅稀少，而且簡直是奇跡。雖然電影《貧民窟里的百萬富翁》獲得成功，但印度4.5億急切想結束每天2美元以下生活費的貧苦者卻并不買賬，甚至威脅燒掉影片導演丹尼· 博伊爾的所有海報。

今天，曼殊10年來第一次回顧他成長的經歷。從陽光明媚、被稱為印度“硅谷”的班加羅爾，“我最初的記憶就是在市場外躺在我媽媽身邊。騎自行車的人從我的頭頂呼嘯而過。有一次，一輛自行車從我頭部軋過去，現在還能看見疤痕。”

曼殊的父母都來自貧窮家庭，育有3個兒子:曼殊和他的兩個弟弟。可第三個兒子降生不久，父親就開始酗酒并拋下母親投入另一個女人的懷抱。曼殊的母親獨自撫養3個幼小的孩子。“為了減輕身心的痛苦，我的母親也開始酗酒。”曼殊說。

曼殊的母親每天以烈酒來消解心中的憂愁，曼殊和弟弟則出去為母親籌集酒錢。“她每天規定我們交給她50盧比，如果不能達到這個數目，她就打我們。”

吉普車在邁索爾的集市門口停了下來。圍墻里就是曼殊和他的弟弟們早年賴以生存的地方。曼殊19歲的弟弟斯瑞維薩在門口焦急地等待我們，如今他是馬德拉斯國際酒店的一個領班。很難想象曼殊兄弟在到處是白菜葉和牛糞的集市上，撿拾破損的水果再去兜售以換取幾個盧比的情形。兄弟倆告訴我，過去他們經常睡在麻袋里或者在廢棄的排水管里過夜。

一輛卡車隆隆地穿過院子，一群衣衫襤褸的兒童邊躲閃著卡車，邊熟練地在垃圾堆挑揀著能吃的東西。曼殊指著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女孩說道:“看，她就像我和我弟弟的過去。我們那時只有一個念頭——怎么填飽肚子。”

斯瑞維薩指著街邊的一個美國游客告訴我，15年前，他經常彎下腰來，臉湊在這些游客名貴的耐克鞋旁，萬分可憐地說:“行行好，給我一個盧比、一枝筆，或一塊巧克力吧!”

兄弟倆領著我穿過肉鋪市場一條漆黑的小巷。走在滿是污血的地上，他倆向我介紹著他們曾經撿拾廢棄的雞頭雞爪然后燒火烤制的地方。“我們那時經常撿死麻雀吃。”曼殊說，“幾乎每個乞丐兒童都會抽煙，喝酒。當我挨了打，我母親就讓我喝酒。這樣我就不怕挨打，不會感到疼。”

就在曼殊兄弟穿梭于垃圾堆之間時，一個新的印度正在蓬勃發展。上世紀90年代，印度的經濟呈現出火箭式的噴發，有相當數量的人們脫離貧窮。城市里出現大量的高層建筑和大型商場，產生了5000萬新型的中產階級。

可是印度的“經濟奇跡”能惠及和救助像曼殊這樣在街頭流浪的兒童嗎?至少它未能將曼殊及他的家庭從貧民窟解救出來。他們僅僅得到地方性民間組織的微薄援助。曼殊始終在街頭照看他生病的母親。幾年后，他的母親撒手人寰，當時曼殊只有9歲。

“母親的去世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曼殊說，“之前，我根本沒有任何夢想，沒有榜樣，沒受過教育，什么也沒有。要不是‘靈魂伴侶’救助機構的幫助，我可能早已死掉或被關在監獄里。可是對于印度流浪街頭的兒童來說，這種能擺脫貧窮、改變人生的機會太少了。”

這個慈善機構的創立者斯坦利是個非凡人物。18年來，他從邁索爾街頭和妓院，從抵押勞工和家庭奴役之中解救了1850名兒童。可這個城市仍有超過85%的嬰兒降生在貧民窟，并生活在那里。“誰來關心他們的生死?”斯坦利不滿地說，“至于說經濟發展，那只是很有限的人受益。電影中的游戲表演和幸運的猜測更是天方夜譚。”他繼續說，“曼殊的成功完全靠他堅定的個性。我們只給了他機會，其余則靠他本人努力。有許多兒童從這里‘康復’后，又回到街頭。”

曼殊與眾不同，自從進入“靈魂伴侶”救助機構后，他發奮地改變著自己，從語言學習到板球運動他樣樣第一。

他順利地通過了學校的考試。進入大學的第一年，曼殊做出決定——到班加羅爾去。起初，他的生活相當艱苦。為了實現目標，他夜以繼日地工作，從保安警衛到大學實驗室助手，從計算機技術員到最終贏得電視臺的工作。他回憶說:“當考官問我為什么到電視臺工作時，我說，我想成為一名演員。他們贊賞我有這樣的雄心，于是就錄用了我。”曼殊補充道，“如果你有自信和勇氣，在什么地方都能成功。”

對于曼殊兄弟來講，過去是一片黑暗，可將來卻是光明燦爛。“由于有特別的生活經歷，我腦子轉得很快。我的年紀還小，我始終在拼搏，不管是在體力還是智力上。”今天，曼殊對這個世界充滿自信，“我年輕、英俊、口才好，現在誰也不能看不起我。”

可是，出身卑微的有志者想要實現新印度夢想非常不易，尤其會受到陳舊的門第觀念的阻礙。“我從不告訴任何人我的背景。”曼殊說，“在單位，同事們都認為我是一個出生于良好家庭的有教養的男孩。”在學校時，老師叫他“孤兒孩子”，讓他坐在地板上聽課，遠離其他孩子。以前工作部門的老板聽了他的身世后就把他的工資減了三分之一。“在這個國家，如果你是從卑賤孤兒‘上來的’，誰都想千方百計把你踩到腳下。因此我對任何人都不講我的過去。我只講我的才能，我的財產就是我的才能!”曼殊自信地說道。

[編譯自英國《泰晤士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