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影像之上海緣

[摘要]在中國電影史上，上海處于一個特殊的地位。在電影發明之初，在中國它第一個吸引接納了這種新的娛樂方式。中國的電影產業在這兒曾經盛極一時。幾十年之后，上海電影產業的發展已經失去了中國電影龍頭的地位，但是它永遠都是一個中國電影電視樂此不疲表現的主題。許多導演都在拍攝記錄著這個城市以及發生在這個城市中的事。近兩年的電影電視作品中頻頻出現的上海影像，又一次讓觀眾見證了上海與中國影視的不解之緣。

[關鍵詞]上海 形象《色·戒》《茉莉花開》《雙面膠》《姨媽的后現代生活》

在中國所有的城市中，上海恐怕是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了，它的地位和功能實在是太特殊了。初看上海，它的品質似乎與中國的古老與保守格格不入，因為它受了太大的西方的影響，在這里西方的品質似乎更勝一籌。可是當你走到城市的邊邊角角就會發現，在那些雄偉華麗的哥特式西洋大樓之后仍舊是破舊平凡的本土建筑。在燈紅酒綠的花花世界背后，上海人過得仍舊是提著菜籃子到市場砍價的小市民生活。但是就是這種絢麗與平凡的交織卻為中國電影提供了發展的空間和數不盡的題材。

電影發明之后，在中國，上海又以開明的姿態第一個吸引接納了這種新的娛樂方式。1896年電影誕生，1897年美國放映商就來到上海，在茶園這樣的一些地方放映電影。之后，上海又建立了中國的第一批電影院。從一開始，上海就與電影就結下了不解之緣。1917年開始，上海的商務印刷館開始兼營電影事業，承擔了在戲曲紀錄電影的基礎上開拓中國電影的任務。20世紀20年代，受到利益的驅使和對新生事物的追捧，許多電影公司在上海成立，在1925年左右，全國有大小電影公司175家，上海占了最大比例，有141家之多。之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許許多多當時頂級的電影導演演員活躍在上海，上海成為早期中國電影的主要活動和拍攝的場所。許多那個時期的導演、演員和作品也成為了中國電影史上的經典。以至于這些導演、演員的生平故事也被后人所追念，再被拍成新的電影。

經過幾十年的變遷，由于種種歷史、地理、人文、政治的原因，上海電影產業的發展已經失去了中國電影龍頭的地位，但是上海，永遠都是一個中國電影電視樂此不疲表現的主題。

上海的形象在中國電影中是有著鮮明的特征，比如“當當”開過的有軌電車、帶鐘表塔樓的西洋建筑、匆匆跑過的人力車夫等等。電影中常見的主要人物有千嬌百媚的歌女舞女、搓麻將聊家常的闊太太、神秘嚴肅的幫派頭目、隱藏在城市各個角落的特務、間諜、地下黨……這個城市有太多的傳奇人物與故事，觀眾們帶著窺視與探秘的心理一次次的墜落入到這個城市的歷史影像中去。2007年全國熱映的《色·戒》無論從作者、角色還是拍攝地點來說都可以說是一部原汁原味的上海主題電影。對所有人來說，三四十年代的上海永遠是一個秘，一個夢幻，那是個新中國成立前最黑暗的年代，在別的城市經歷著戰亂和災難的同時，上海卻依舊的歌舞升平，表現上繁華依然，暗地里卻處處充滿著較量的火藥味。國與國之間、黨與黨之間、派與派之間的政治斗爭在這里一刻都沒有停息過。雖然以前有過很多這種體裁的電影電視，可是這一次，受著西方思維方式影響的李安對這一時代的故事有了新的視角、新的演繹。李安更注重的似乎是在那一特殊歷史時期、這個特殊城市中人性的變遷。在李安的作品中，過去電影中作為反面角色的“特務漢奸”不再那么讓人恨之入骨，而一直以良臣面貌示人的“地下黨”，也顯露出了自私、不盡人情的一面。李安在潛移默化之間對人們的傳統觀念有了一個小小的顛覆，讓觀眾在無意中重新審視了這個城市的那段歷史。影片中也有許多臺詞直接采用了上海話，連身為杭州人的湯唯也要含含糊糊的說上幾句上海話，更加強調了在電影中這個城市的身份。而陳沖這個土生土長的上海人，加上年齡的關系與嫻熟的演技，對這種半老徐娘的上海女人的演繹可謂是得心應手。之前，陳沖在《茉莉花開》中成功的塑造了三個時期的上海女人形象。女人，永遠是上海電影中說不完的話題。

《茉莉花開》是一部三段式結構的電影，講述了一小業主家庭祖孫三代在解放前三十年代，五十年代文革前和改革開放后八十年代的上海愛情與婚姻中的不同命運。這三個時期是中國近代最具代表性的時期。其中最能表現老上海形象是第一段，“茉”的故事。這一段節奏簡潔明快，是影片最成功的一段。陳沖扮演的母親擁有一家照相館，過著不用辛勤勞作卻也能豐衣足食的生活，風韻猶存的她。帶著一個女兒卻又不甘寂寞而與他人同居。在上海那個電影產業興盛的時期，她的女兒也對電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崇拜電影明星、并幻想成為電影明星。一開始雖然只能演小角色，成為明星的夢想卻讓她自甘墮落成為導演包養的情人。雖然漸漸走紅，但還沒來得及享受，戰爭就來臨了，日軍入侵上海，導演逃到了香港，只留下了懷有身孕的她，她的電影夢也永遠的破滅了，只留下一本《良友澍面做為追憶。而媽媽領回家的“娘舅”在與“茉”偷情被母親發現后，氣急敗壞的偷走母親的首飾，逼得母親投江自盡，這家一代人的愛情以悲劇收尾。第二段五十年代的上海，這個時期仿佛已經被抹煞掉了上海城市的獨特性。與全國一樣的紅色熱情，上山下鄉、大煉鋼鐵，連上海慣有的“小資情調”也遭到了“無產階級”的批判。而“莉”受到當時思想的影響，要徹底走出自己的“資產階級”家庭與工人相結合。可畢竟門不當戶不對，來自于不同的背景，莉在這個簡陋的環境里手足無措，始終放不下大小姐的身段，與這個工人家庭的矛盾是不可避免的，最后還是回到了自己的“資產階級家庭”，丈夫也追隨她一起來到了這個家庭，他們與母親住在了一起。但是她受到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兩種思想的沖擊，使她對母親有著又愛又恨的復雜感情。而且她還受到母親姿色的“威脅”，缺乏安全感，使她對丈夫產生了不信任。后來她的這種不信任發展成了病態心理，甚至懷疑丈夫與自己的女兒，直到逼死自己的丈夫，自己也徹底瘋掉，留下了家里的一老一小，造就了這個家庭的第二代的悲劇。第三段講述的是這個家庭在八十年代后的經歷，經過改革開放的時代變遷，她家的那些老照相館已經變成了婚紗影樓。不像前兩代與母親的關系那樣，花與外婆親密無間，可她還是不顧外婆的反對偷偷地與小杜結了婚。小杜卻不甘心過小日子，一直在外面上大學，后來受出國留學潮流的影響去了日本。花在她懷孕的時候知道了小杜變心的消息并且永遠的失去了外婆。在一番痛苦與抉擇后，花毅然離了婚，像外婆一樣選擇了堅強，獨自一人生活下去，并且在滂沱大雨中靠自己的力量生下了孩子。幾年過去了，花與女兒搬進了新房子，這一家人的幸福生活也許真正的來臨了。

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部電影，它向觀眾展示了不同時期的上海的面貌，以及在同一空間內不同社會環境對人性、人的命運以及人的選擇產生的重要影響。這三段故事也許就是從這個城市中一路走來許許多多人的人生縮影。這部電影充滿了女性主義的意味，一方面證明了女性在不同時代不同困境中的強大的生存能力。這祖孫三代，都是女性的單親家庭，每一次男人的出現，都沒有給這個家庭帶來幸福，反而帶來了災難。另一方面，充分顯示了上海這位城市的女性化特征。在這里，大大小小的服裝店、發廊、各種時尚訊息大多是以女性為目標的。連上海的男性都是偏女性化的。上海丈夫買菜煮飯、打毛衣、妻管嚴的形象早已經通過各種影像媒介傳遍全國。不論是他們的穿衣打扮還是做事方式都缺乏北方男人的陽剛之氣。所以被冠之以“上海小男人”的稱號。

近幾年，隨著全國經濟的發展和開放程度的提高，上海的城市優越感已經有所減弱。越來越多的現實體裁的作品開始挖掘普通人的生存現狀。最近一段時候，一個由網絡小說改編的影視作品《雙面膠》以滬上引起了廣泛的關注。話劇版自《雙面膠》去年在上海也先后被兩位導演排演。該劇講述的是上海姑娘麗鵑嫁給了一個大學畢業后留在上海工作的東北小伙子亞平。亞平在丈母娘家的幫助下，在上海買了房子成了家。亞平在父母來上海前是個符合上海標準的丈夫，對老婆噓寒問暖，端茶倒水，小夫妻親密無間，恩愛無比。但婆婆到來后，溫馨的小家生活開始發生質變。母親認為兒子是自己的，理應該聽自己，而媳婦是外來的，妻子則認為丈夫是自己最親密的人，希望得到關愛。婆婆傳統思想嚴重，希望以自己的生活方式去影響改造上海媳婦，這些思想與大城市成長的麗鵑現代的生活方式完全沖突，婆媳之間的矛盾與日俱增，摩擦不斷升級，直至以悲劇收場。這部作品受關注的原因除了其中的婆媳矛盾之外，還有的是在這個“移民城市”中上海人與外地人，南方人與北方人之間觀念與習慣的沖突。無論是話劇版還是影視劇版的《雙面膠》都在上海觀眾中引起了很大的反響，它引入沉思的不僅僅是如何處理婆媳之間的關系，更多的是一個外地人如何融入到這個城市的思維方式與生活方式中去，而一個上海人如何以海納百川的胸懷真正放下優越感，卻包容理解外地人。該劇悲劇性的結尾讓觀眾不禁去思考如何化解這種城市身份的矛盾。

上海這個城市還有的鮮明特點就是高程度的現代化和快節奏的生活。一個小人物在大城市中如何去努力才不會被淘汰?如何奮斗才能追上時代的潮流?這是每個人在這個大都市都會面臨的普通性問題，2007年，導演許鞍華就將這樣一個體裁的電影搬上了銀幕，《姨媽的后現代生活》。許鞍華在談到這部電影里說：“大城市其實都很后現代。在同一個大城市中有幾代人同時存在，服飾、習慣和思想都很不同，這個現象很普遍。‘姨媽’生活的這個后現代城市中，她奮力地想要做一個屬于這個時代的人，但是后來發現總追不上。這個現象會給很多人產生共鳴，我自己也有同感。比如我一見到電腦就發昏，我很想把自己的這個經歷拍成電影。”這部電影頗具幽默感而又悲喜交加，它分成三段；第一段是講述到上海投奔姨媽的少年和姨媽兩代人激烈的碰撞；第二段講述被許鞍華賦予很多“后現代”色彩的姨媽和來自廣州的情場老手之間一段剪不斷、理不清的啼笑皆非的“姐弟戀”；第三段是被騙得兩手空空的姨媽終于向這個城市投降，回到了老家，與沒有感情而言的老伴和女兒住在一起，過著如死水一般落迫的生活。當姨媽坐在車內，看著窗外晃動的高層建筑時，也許在這個城市中生活的每一個人都會和她一樣，感到一絲疲憊與落寞。

上海是適于影像的，有多少的故事未被挖掘，又有多少的故事還在繼續。在我進入上海一家電影院的時候，無意中發現周圍坐了許多白發蒼蒼的老年人。這一現象恐怕是在中國任何一個城市都看不到的。正是他們，見證了中國電影在上海起步發展的那個輝煌時期，也正是他們，為中國電影創造了多少的話題和故事。也許電影對他們來說不僅僅是一種娛樂形式，而更是一種回憶，一個朋友。如這個城市一樣，他們也與電影結下了不解之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