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中邁克爾·科利昂從叛逆走向回歸的原因分析

[摘要]美國作家馬里奧·普佐的小說《教父》1969年出版后引起了廣泛關注。運用法國哲學家德勒茲的去疆域化和再疆域化理論對邁克爾·科利昂的人生歷程進行分析：成為新一代教父的邁克爾無疑是冷酷無情的罪犯，但是我們在感情上卻很難斷定到底是憎恨還是同情他，他是魔鬼還是天使?在評價他的時候我們應該考慮到他的性格發展經歷了從叛逆到回歸的過程，應該考慮促使他走上再疆域化過程的原因。從這個角度來分析，他既是魔鬼，又是天使。

[關鍵詞]去疆域化和再疆域化理論 叛逆 回歸

一、問題的提出

美國作家馬里奧·普佐的小說《教父》1969年出版后引起了廣泛關注，小說描述了維多·科利昂從貧苦的外來移民成長為勢力強大的黑手黨首領的過程。維多為生活所迫，鋌而走險，靠走私、賭博、謀殺而在美國社會中爭得一席之地。他依賴非法經營逐步發展壯大，其勢力滲透到各個領域，在政府樞紐部門也有了代理人。維多的小兒子邁克爾·科利昂從常春藤聯盟大學生、戰爭英雄到冷酷無情的黑手黨頭目的演變是小說的重要部分。本文嘗試運用德勒茲的去疆域化和再疆域化理論探討促使邁克爾·科利昂從叛逆走向回歸的原因。

二、去疆域化和再疆域化理論分析邁克爾·科利昂

(一)去疆域化和再疆域化理論闡釋

去疆域化是法國后結構主義哲學家德勒茲和瓜塔里在兩人合作的著作中提出來的。與后結構主義去中心化相關，它指的是從具有約束力和強制性的社會和學術結構中——地理意義上的疆域——逃離的過程。德勒茲和瓜塔里認為英美文學因其關注去疆域化而優于法國文學，而法國文學過于關注歷史，關注未來和過去的時間秩序。法國文學中過去和未來的時間秩序將人局限于傳統文化。與之相反。英美文學塑造“逃亡路線”或去疆域化的人物，這一“逃亡路線”不關注未來和過去的時間秩序，而是關注跨越疆域，進入另一生活，或簡而言之“生成”。在生成的過程中，人失去了自己的身份生成異類，生成不可感知的東西。(Deleuze and Guattari)“踏上逃亡路線或去疆域化，必須是對確定秩序和支配權力的背叛”(Deleuze and Guattari)。背叛是對自身疆域、性別、階級、多數的背叛。在背叛的過程中采取逃亡路線。只有經過漫長、斷續的逃亡才會發現世界。

在背叛和生成的過程中，他／她跨越傳統設定的地理、社會的和文化的界限并打破習俗強加的種種文化規范；有意拒絕接受這些文化規范代表的意義；不受這些規范表達的意義系統的限制或控制。但是，并非所有的去疆域化都能夠進行到底，在這一過程中總會有再疆域化的出現。總是存在這種可能：逃亡者回歸到他所逃避的東西，重拾被他／她所棄的文化觀念和價值觀念。

去疆域化和再疆域化理論為文學批評提供了新的視角。《教父》中邁克爾·科利昂對其父親世界的反叛和逃離以及最終卷入家族事業正是去疆域化和再疆域化理論的例證。

(二)邁克爾·科利昂的去疆域化過程

邁克爾的去疆域化過程可劃分為三個部分：在二戰中，在妹妹的婚禮上，在紐約市。二戰時他毅然參軍為國征戰并成為戰爭英雄。在妹妹的婚禮上，他與父親、哥哥等家族成員的疏遠，他選擇的女朋友和準備從事的職業都表明了他對家族的叛逆。父親遭暗殺后，邁克爾回到紐約家中，耳聞目睹了黑手黨家族的暴力和血腥，他感到很不舒服，在去見凱的路上深感愧疚，因為他從沒對凱完全坦白過他的家族。他要遠離家族的一切，靠誠實和努力工作去過自己的生活。在二戰中和大學里他已經這樣做了。他計劃和自己心愛的美國姑娘結婚，完成學業，過平靜而幸福的大學教授的生活。邁克爾的行為和理想表明他要背離限制他的所有規范，逃到一個他能夠擁有自己生活的世界里。他的行為、語言和內心的斗爭都清楚地表明了他是家族的背叛者。邁克爾跨越了地理、文化和家族界限，選擇了逃離他的黑手黨家族。

去疆域化過程中的邁克爾是一位近乎完美的英雄，他是黑手黨家族的遵紀守法公民。他在戰爭中為國征戰并獲得勛章，他去常春藤聯盟學校接受高等教育，他準備與非意大利裔女朋友結婚，他去參加了妹妹的婚禮，但是正如他對凱所言：“那是我的家族，不是我。”他拒絕踏上命中注定的人生旅程，夢想著去過自己的幸福生活，可是這種幸福生活對于他這個黑手黨首領的兒子是不存在的。

然后，邁克爾揭開了人生的另一個篇章。他槍殺了父親的敵人莫克拉斯基和索洛佐，踏上了再疆域化旅程。哥哥桑尼的被殺迫使邁克爾掌管家族事務，從而使其將再疆域化過程進行到底。

(三)邁克爾的再疆域化過程

邁克爾背叛自己的家族，選擇了去疆域化的路程，這是個人與強大的的外部環境抗爭的努力。但是，根據德勒茲的去疆域化和再疆域化理論，并非所有的去疆域化都能夠進行到底，在這一過程中總會有再疆域化的出現。總是存在這種可能：逃離者回歸到他所逃避的東西。他，她會重拾為他／她所棄的文化觀念和價值觀念。對邁克爾而言，再疆域化意味著回歸他曾經極力避免參與的家族事務。他的再疆域化過程清楚地表現在他在紐約、在西西里和回到紐約的思想和行為上。

(1)在紐約

父親遇刺是邁克爾從去疆域化過程到再疆域化過程的轉折點。此前，他一直極力避免卷入家族事務，然而，逐漸地，他走上了自己命定的道路。他殺掉了對父親和家族利益構成威脅的家族敵人索洛佐，但他此時遠非冷酷無情的殺手。他到衛生間取槍去殺索洛佐和與索洛佐同流合污的腐敗警察時，感到兩腿發軟而不得不坐下來掩飾自己的緊張。當他在殺掉兩人后被送上開往西西里——他的避難之地——的貨船時，“他感到無盡的解脫，他很高興自己遠離了這一切”五大黑手黨家族之間的戰爭注定要爆發，但是這一切已與他無關。雖然他清楚地知道謀殺事件之后，命運已將他推上了不歸路，但是他仍然幻想能逃脫家族事務。

(2)在西西里

邁克爾在西西里的生活經歷逐漸將他推入了家族事物的旋渦。西西里是他父親的家鄉，是黑手黨發跡和繁榮之地。隱居此處無事可做的邁克爾對父親和家族進行了深思。在西西里流亡五個月之后，邁克爾終于理解了父親的性格和命運。他開始理解“對權威和合法政府的藐視。“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理解了他父親那樣的人為何會成為竊賊殺手而非遵紀守法的公民。”邁克爾思考了他父親的組織，意識到如果繼續發展下去，“將會發生在這個小島上曾發生的情況。具有致命的危險，會毀掉整個國家。”他父親的世界需要改變，應該使其合法化，融入社會。

后來邁克爾與美麗的農家姑娘阿波羅尼亞相愛結婚。這位純真可愛的姑娘使邁克爾的生活充滿了快樂和希望。但是科利昂家族的敵人在追殺他，并借保鏢之手實施了報復：意在謀殺邁克爾的汽車爆炸炸死了他無辜的妻子和她腹中的孩子。爆炸事件擊碎了邁克爾員過自己生活的希望，將他推向了父親的家族事業。邁克爾蘇醒后，知道自己別無選擇。做科利昂是他的宿命。“告訴父親我要回家。”“告訴父親我想做他的兒子。”邁克爾的愿望是他再疆域化的表現。他要回歸他曾經背叛的世界。

(3)回到紐約

從西西里流亡回到紐約后，在老教父的指導下，邁克爾最終完成了他再疆域化的過程。成長為黑手黨家族的冷酷首領。

正如他對凱所承諾的那樣，起初邁克爾確實想使家族生意合法后。他希望和凱組建的家庭融入美國社會，將孩子培養成為醫生、音樂家或教師。回家后的三年時間里，邁克爾在老教父和湯姆·哈根的指導下學習家族事務，他作好了一切準備并采取了所有可能采取的預防措施。當老教父正式宣布退休時，邁克爾認為時機已經成熟。邁克爾·科利昂將“必須發布命令，做出事關他自己和家族命運的決定。”掌管家族事務后在與縱隊長塔西奧和克萊門查的首次會議上，邁克爾表明了撤身非法生意的意圖。

但是老教父的過早離世使邁克爾的計劃流產，合法化的過程顯然要比他所希望的困難。雪上加霜的是勢力強大的縱隊長塔西奧發動了叛亂，為了鞏固自己的權力，邁克爾發動了快速反擊。他毫不猶豫地處死了塔西奧，這與此前心慈手軟的邁克爾形成了鮮明對比。血腥屠殺使邁克爾放棄了合法化的所有希望。他下令屠殺家族敵人和背叛者，清算了所有家族舊帳，科利昂家族贏得了完全的勝利，邁克爾·科利昂成為新一代教父。

在小說的結尾，曾經雙眼明亮、崇尚理想、英俊瀟灑而又才華橫溢、擁有光明前途的年輕人變成了冷酷無情、性格內向、令人生畏、殘忍程度更甚于其父的新一代教父。他積聚了巨額財富，掌握著強大權力，但是卻失去了自己的靈魂。

三、邁克爾從叛逆走向回歸的原因

促使邁克爾從叛逆走向回歸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三個。

1、愛和責任

邁克爾回歸家族的最重要原因是對父親的愛和對家族的責任心。愛和責任促使他從叛逆走向回歸，并推動他將再疆域化過程進行到底。

作為第二代移民的邁克爾曾竭力逃離家族，但是這對他而言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家庭觀念和對家人的感情在邁克爾這樣來自意大利南部的美國人生活中發揮著決定性的作用。貝爾蒙特對此做了詳盡闡述，他認為如果-不追溯意大利裔美國人在南部意大利的根源，就不可能理解家庭和家庭感情在他們生活中的作用，如果考慮到歷史和社會因素，對家庭的絕對忠誠就容易理解了。

南部意大利建立在古羅馬廢墟之上，十五世紀以來就沒有發生過變化，優美的自然風景和極度的貧困共存于此，農民從日常生活經驗中得出了對于人性的看法和對待無法改變的生存環境的態度。他們從自身經驗深知饑餓時人的行為無異于蝗蟲。正是由于生活狀況極其惡劣，意大利移民將對家庭的忠誠和親戚間的互助視為神圣。他們了解在一個沒有信仰和法制公正的社會中人能夠墮落到何種地步，這一切制約了他們對社會組織的看法。由于深知純粹的道德在饑餓和貧困、嫉妒和憤怒面前顯得多么蒼白，因此對于這些移民而言，血緣的紐帶和家人的感情是這個墮落的世界上唯一真正的溫暖和保障。

家庭之外的世界也許是文明的，也許是野蠻的，充滿著敵意或者魅力，重要的是不要信任或效忠它，因為在極端的情況下——無政府、混亂、貪婪等一人性中被壓抑的獸性就會發作。當這些移民來到美國后，他們對社會也懷有同樣的不信任感，盡管美國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國家。家庭對于意大利裔美國人而言一直占據重要地位，他們堅守對家庭忠誠和對男性家長虔誠這一傳統。

成長在傳統的意大利家庭中，邁克爾自然受到諸如家庭、榮譽、忠誠等觀念的熏陶，他雖然努力擺脫父親和家庭的影響，但是不能掙脫血緣的紐帶。看到父親倒在血泊中的照片，他感到“渾身冰冷”。意識到父親遇刺時自己正在享樂，他感到非常內疚。當桑尼將他作為外人看待不許他參與家族事務時，邁克爾奮起直呼：“他是我父親。”在醫院發現受賄的警官策劃謀害父親時，邁克爾感到體內升騰起對父親敵人的強烈仇恨。正是為了使父親免遭第二次刺殺，邁克爾才違背意愿成了一名殺手。他想承擔對父親和家族的義務。邁克爾在和哈根的談話中表達了對父親的感情：“我很高興有這次機會來報答他為我做的一切。他是一個好父親。”

與凱重逢后，邁克爾向凱求婚時對凱解釋他的父親和家庭時，表達了對父親深切的愛：“不管他做了什么，他從來都沒有不負責任，至少在他創建的世界里他是這樣的。他不是你好象認為的那種瘋狂的殺人機器。他是一個以自己的方式負責任的人”在邁克爾眼里，教父維多·科利昂有內涵、有修養、尊重傳統而且正直，是一個具有敏銳直覺的人，只是不幸生活在一個暴力的世界里，而他必須保護自己和家人。無論他不得已做了什么事，他都是一個體面的人，一個堅信家庭的人。總之，他是值得尊敬和熱愛的。

和父親一樣，邁克爾也相信家庭，對社會持懷疑態度。他告訴凱：“我相信我的家庭，相信你和可能與你組建的家庭，我不相信社會能夠保護我們。”

老教父常說：“每個人只有一個命運。”維多·科利昂和邁克爾·科利昂父子兩人都接受了自己的宿命，這是傳承的責任，維多必須將其傳下去，邁克爾必須繼承。所有這一切都是為了家族的利益。因為他們不愿任人擺布，他們不得不參與屠殺活動。這是維多·科利昂的不幸，也是邁克爾·科利昂的不幸。維多年僅十二歲就在科利昂的大街上受到追殺，是由于他父親的原因。邁克爾·科利昂在西西里的村莊里也受到追殺，是因為他的父親是維多，他們別無選擇。

2、領導潛力

邁克爾再疆域化的第二個原因是他具有領導潛力。他有魄力，有榮譽感。他參與家族事務是為了父親和榮譽。父親遇刺后，是邁克爾在醫院負責并發動了對敵人的反擊。書中有這樣一段，他讓膽怯的探視者恩佐守住醫院的前門，他們看到了滿載殺手的巡邏車駛過。恩佐非常害怕，想抽支煙，但是手卻顫抖得幾乎拿不住煙。而邁克爾給恩佐遞煙的手卻鎮定自若。我們和邁克爾本人一樣由此可以看到他的勇氣和魄力。

邁克爾的性格比他的兩個哥哥更象老教父，這表明他具備掌管家族事務的素質。“邁克爾象父親一樣沉默寡言。”“象老教父一樣，邁克爾從不透露自己的真正意圖。”他雖然身材并不高大，但是在憤怒時他會令人強烈地感到危險。讓人感到死亡般的冰冷。“他簡直就是老教父的化身”“他激起同樣的尊敬，同樣的敬畏，但是他舉止極其自然，努力使每個人放松。”家族縱隊長塔西奧感覺到邁克爾具有老教父一樣藏而不露的力量，家族軍師哈根則驚異于邁克爾迅速精通所有錯綜復雜的家族事務的能力，禁不住贊嘆邁克爾不愧是父親的兒子。

邁克爾的領導潛力使他具備成為黑手黨首領的素質，從而使他將去疆域化過程進行到底。

3、社會的力量

除了對父親的愛和對家族的責任感、他的領導潛力之外，邁克爾走向回歸的另～個原因是社會力量的推動。

社會將邁克爾的父親從一個努力工作、誠實守信的人變成了黑手黨首領。維多·科利昂剛來美國時，并不想卷入犯罪活動，雖然犯罪活動在他周圍頻繁發生，他只想依靠誠實工作來養家糊口。然而努力工作和誠實守信并非美德，維多發現自己失去了工作，因為當地一惡棍的侄子擠掉了他的工作。要養活一個四口之家的維多陷入了絕境，在這種情況下，他接受了塔西奧和克萊門查的提議，參與搶劫運載絲綢衣物的卡車，從此走上了一條有違初衷的道路。

睿智的維多·科利昂從自己和他人的經驗中認識到政府只保護擁有個人權力的公民。他還發現他對自己世界的管理遠遠強于政府對國家的管理。他繁榮昌盛起來，即使當外面的世界處于戰爭和混亂中時，他的世界也是和平有序的。社會的力量塑造了維多·科利昂的性格和生活。

社會的力量也改變了邁克爾。邁克爾曾經是一位理想主義者，他相信美國和美國夢。但是在紐約和西西里的遭遇改變了他，他最終意識到他只有做他父親的兒子。社會不能夠保護他，只有他的家族值得信任。為了家族的利益，他愿意采取任何手段。

四、結語

成為新一代教父的邁克爾無疑是冷酷無情的罪犯，但是我們在感情上卻很難斷定到底是憎恨還是同情他，他是魔鬼還是天使?在評價他的時候我們應該考慮到他的性格發展經歷了從叛逆到回歸的過程，應該考慮促使他走上再疆域化過程的原因。從這個角度來分析，他既是魔鬼，又是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