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去杭州,同行的有電視臺的熟人。大家在候機廳坐著等待登機,閑聊著。我問他:你兒子幾歲啦?他猶豫了一下,答:應該是13歲。哪年生的?我又問,他又猶豫了一下,答:嗯,好像是1995年生的。前面那個“應該”就讓我吃了一驚,后面這個“好像”真把我驚著了。
旁邊另一個一塊兒聊天的朋友對我說:你知道他對數字弱智到什么程度?他不知道他家在幾棟幾單元幾號。我問他:你記得你的手機號嗎?他尷尬地搖搖頭。
我的天!這可是本城有名的電視制片人呢!對這種天賦異稟的人我是太有興趣了,完全就是小說人物。那天,整個行程中我把他給審問得快要崩潰了。
前幾年,我在出版社工作時還遇到過一個天賦異稟的小說人物,他差不多快五十了,本長得一表人才,大眼、鷹鼻,個子也高,但穿得太陋,走路又愛把兩只長手放到身子前面晃著走,就很像一只大猩猩了,有時我真覺得他會仰天長嘯,劈里啪啦拍一通胸脯。
一個老帥哥給人這個印象,其實主要是他的性格,一天到晚都嬉皮笑臉的,社里每個人都可以呵斥他,我前兩年調到出版社,開始時不明就里,還客氣地叫他老師,后來不知不覺發展到我若有事,他推門進我辦公室,我會毫不猶豫地說:出去,我在忙。過一會兒,他推開我掩著的門,問:忙完了哇?然后騷眉搭眼地進來,一屁股坐下。說:我喝口你的水。我去攔,已被他搶到手,還恨我一眼,說:我又沒病。再說,我都沒嫌你杯子上有口紅。
時不時都有女同事在衛生間水池邊洗杯子。好幾次問,他又喝水了哇?女同事便恨聲道:真的要告訴他老婆,太討厭了。
但沒人真的去告訴他老婆。他老婆在同一個大樓的另一個單位,聽說每天發給他一頓午飯錢,五塊。有一年夏天某一天吃飯,他坐在我旁邊興奮地說:我發現了,完全可以不花錢。你看,稀飯干飯隨便舀,饅頭花卷隨便拿,五塊錢只是打菜。不打菜就是了嘛,反正泡菜隨便舀。我說:你說得對,我也早發現了,但要是被食堂發現了,把人扣下來,然后喊社長來領你回去,恐怕你會吃不消哦。他膽子小,這才罷了。
這個窮得喊天的人是出版社首富,有一年光提成就拿了二十多萬。更奇怪的是,他在省內是某個語種的拔尖人才,很多外事活動的現場翻譯要嘁上他。我和他一起出過差談版權,治談期間,他一身筆挺的西裝,襯衣雪白,目光炯炯,神情輕松又莊重;人也完全變了一個樣,背也挺直了,腳桿也打伸了,手也不晃了,頭發一根是一根的,也不扭在一起了,特別讓人佩服的是,那外語,行云流水一般,好聽極了。我簡直懷疑我是在跟他的雙胞胎兄弟一起工作。
但在回程飛機上他又變回來了,一盒飯加面包還沒吃飽,再要一份又沒有了,他拉我的盤子:你不要吃了,給我吃,你減肥嘛。
聽說,他外語學院畢業,還留過學,早年是著名的美男子加上才子一個,廣受女人愛戴。后來不知怎么回事,人就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好奇啊,遵照普通的邏輯問過他,你是不是談過一場刻骨銘心脫胎換骨的戀愛?
他把頭一歪:想聽故事啊?寫小說哇?拿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