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心公園一角的樹蔭里擱著十來張小方桌,周圍擺著能半躺的椅子,邊上有個售貨亭,賣食品、飲料、香煙和啤酒,是個中午歇息的好去處。這天我上午辦完事,便來到這里,要了兩個茶雞蛋和一聽啤酒,舒坦地坐下來休息。
“先生,擦鞋嗎?擦一雙兩塊。”面前出現了一個擦皮鞋的人,四十多歲的樣子,穿著很土,身上臟兮兮的,腰里系著一條不干凈的藍圍腰,兜里好像還揣著個干饅頭。
我點頭同意了。他先在我的腳下墊上一個小木墊,然后用硬紙片護在我腳踝的周圍,接下來清理鞋面上的污垢、擦油和打磨。我半躺在椅子上,享受著他的服務。
“剛才找你的那個人是你的朋友?”我偏過臉問他。剛才在剝茶雞蛋的當兒,我不經意地看到他在與一個人說話。那人穿著很舊,面色很瘦,腋下夾了一個臟兮兮的編織袋。
“不是,是我哥。”此刻,他哥哥坐在一張方桌旁,百無聊賴地望著別處,一臉的菜色和愁容。
“你哥是干啥的?”
“撿破爛的。”
他哥倆也真夠難的!我心里說。“你哥在那兒坐著,好像在等你有事吧。”
“他在等我要錢呢!我嫂子病了,要做手術,得一萬兩千塊錢。他在家東抓西借,落了一屁股債,還是拿不起,就來向我借,說要三千。我二話沒說就答應了,誰讓我們是親兄弟呢!這不,你這雙鞋擦完,我就整整湊夠三千塊錢了。”他說著,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你嫂子得的什么病?”我關切地問。
他嘆口氣說:“胃癌。”
他嫂子怎么攤上這個病?沒錢人得不起這種病啊!
他又繼續說下去:“這三千塊錢說是借,其實我不準備要了,我嫂子待我好著哩,這錢能救她的命,也算我的一片心意。”
我忽然眼睛一熱,連忙從口袋里掏錢,說:“不用擦了,錢先付給你,讓你哥先走,治病要緊!”
他說:“不礙事的,馬上就擦完了。再說,治病急是急,也不差這一會兒。”
他還是蹲在那給我精心地擦著皮鞋,最終將我的皮鞋擦得锃光瓦亮。末了還在我的腳面上,用拳頭嫻熟地使勁捶著,一陣咚咚的聲響。頓時,一陣舒服從腳面涌向全身,使人頗為舒暢。
他接了我的錢,迅速地走到他哥哥坐的桌前,從褲兜里掏出一大把疊得較為整齊的零鈔,又將我付他的這兩塊錢放進去,遞給了他的哥哥。
他哥哥哭了,用一只手不斷地摸著眼窩。他沒哭,只是難過地把臉扭向一旁。
他的哥哥起身走了。他望著哥哥的背影,也用手指摸了摸眼眶。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從兜里掏出那個干饅頭,迅速攆過去,塞到了他哥哥的手里。
老遠,我看著那一幕:他將干饅頭塞到他哥哥手里時,他哥哥不要,又將饅頭塞回他的手里。他們在那里反復地謙讓著,最終那個饅頭從他們手中不慎滑落,跌落到了地上,滾出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