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寨”風乍起

有媒體稱：2008年為“山寨元年”，“山寨”正成為一種現象和潮流，甚至被命名為“山寨文化”。君不見，“山寨產品”摧城拔寨，“山寨文化”層出不窮。據媒體調查，有近五層的網友看好“山寨文化”的未來。

“山寨”從哪里來這么多的底氣？它真的能夠扛著大旗高歌猛進，開創新的文化潮流嗎？

眼下，“山寨”是個熱得發燙的詞語。“將相本無種，山寨當流行。”“寨主”們的誓言錚錚。“山寨一出，誰與爭鋒？”“寨旗”獵獵作響。2008年12月3日，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用了兩分鐘的時間探討“山寨手機”和“山寨現象”。當下，“山寨”正成為一種現象和潮流，甚至被命名為“山寨文化”。

狂歡的“山寨”：從經濟，到文化

互聯網“山寨吧”網站這樣解釋：山寨在舊時是綠林好漢占據的山中營寨。現在說的山寨一詞的新義源于廣東話，是一種由民間力量發起的產業現象，表現為仿造性、快速化、平民化，以兼容的強大功能、花哨的包裝、低廉的價格贏取消費者而盈利。也許是因為滿足了消費者的需求，“山寨產品”從手機起步，逐漸蔓延到其他經濟領域，又幾經演化，從經濟領域擴展到文化領域，成為一種廣受關注的文化現象。

“山寨”手機

乍一看，它是一輛法拉利或保時捷的車模，或者一包中華煙，或者是某個知名品牌的熱門款式。3．5英寸大屏幕、雙卡雙待、4個攝像頭、8個喇叭、待機時間長達一兩個月，驗鈔機、電擊棒乃至于ＧＰＳ衛星導航系統，各種各樣的功能一應俱全，“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做不到”——這就是傳說中的“山寨機”。草創階段的“山寨手機”瞄準的是低收入人群。如今，“山寨機”已直逼主流手機市場。據統計，“山寨機”已經占據國內手機市場近30％的份額。

山寨產品走紅于經濟領域，在市場中一不留神，我們就會買到山寨產品，如康帥傅方便面、云碧飲料、斯大舒胃藥、旺子牛奶、周佳牌洗衣粉、ＮＬＫＥ運動鞋等。特別在科技數碼領域，一些產品以極低的成本，模仿品牌產品的外觀和功能，并加以改進，贏得了一些消費者的歡迎。王彥章的博客《中國人山寨的一天》中寫道：“早晨洗頭之后頭皮很癢，仔細一看，是瓢柔！先泡上一桶康帥傅方面便，抽了一支中萃香煙，解悶。早餐后，穿上報喜烏的外套，含著一塊大白免奶糖，下樓！到中國石油加油，開發票時才知道人家是‘中圍石油’。走進華朕超市，商品琳瑯滿目：司口司樂、娃娃哈、下好佳、脈劫、橙多多……哈，還有丑糧液呢！生活多美好呀，真逗！”

“山寨”春晚

“向央視春晚叫板，給全國人民拜年。”2008年底，北京市朝陽區一個院子里，一輛寫有口號的面包車惹得市民駐足觀看。車主老孟說，他和幾個朋友共同策劃了這場“山寨版春晚”，時間與央視春晚同步，并通過網絡直播。觀眾面向北京普通百姓，特別是過年不能回家的農民工、大學生朋友們。網友可以通過網絡報名參加，并提交音頻、視頻。晚會燈光、音響等設備由朋友免費提供。消息傳開，受到不少網友的支持和歡迎，很短時間里，就有近千個節目報名參加。12月22日，貴州電視臺正式對外宣布，春節期間，貴州衛視頻道將播出整臺晚會，且不排除直播可能。發起人老段對這臺晚會信心滿滿，認為辦網絡“春晚”時機已成熟，“春晚”模式單一，節目形式過于莊重、嚴謹，受限制太多，與老百姓漸行漸遠；一些民間高人、藝人和群眾喜聞樂見的節目上不了“春晚”，使老百姓缺少了一種歸屬感。

“山寨”電視劇

湖南衛視電視劇《丑女無敵》照搬美劇《丑女貝蒂》的故事情節，甚至連女主角林無敵的造型也與美國版丑女貝蒂如出一轍。該劇播出期間，收視率持續排名全國同時段電視節目第一名，受歡迎程度可見一斑。《十八歲的天空》源自日劇《麻辣教師》；《綠蘿花》的劇情、人物都與韓劇《藍色生死戀》如出一轍；……翻拍自然比原創來得省事，但卻讓中國原創劇失去了動力。盡管部分“山寨”電視劇的收視率居高不下，但其對“拿來主義”的“推崇”也飽受非議。

“山寨”《百家講壇》

兩次被《百家講壇》拒之門外的韓江雪自掏腰包，模仿《百家講壇》的節目形態，拍攝了一部長達6小時的《從靖康恥到風波亭》，放在博客上，供觀眾欣賞。韓江雪希望“草根”階層也能發出自己的聲音，所以用這種方式來挑戰《百家講壇》。有網友認為，較之此前的“掌摑事件”，這是比較溫和的對抗“文化霸權”的方式。

“山寨”《紐約時報》

2008年11月12日，很多紐約和洛杉磯的市民在上班時領到了一份“特別的”《紐約時報》，其頭版赫然印著“伊拉克戰爭已經結束”的標題，并把《紐約時報》的著名口號“我們刊登所有適合發表的新聞”改為“我們隨心所欲地發布消息。”該報共14版，印刷精美，出版時間是2009年7月4日。該報在紐約和洛杉磯市散發超過120萬份，是一種十足的美國式幽默。

“山寨”諾貝爾獎

2008年，中國涌現出不少熱點人物和事件，網友們根據自己的價值判斷，為他們頒發各個領域“山寨”諾貝爾獎，用極具調侃的語言說明獲獎理由。

“山寨版”諾貝爾生物學獎得主：周正龍。獲獎理由：農民周正龍發現了早已滅跡的野生華南虎，拍下了清晰的虎照，并榮登美國《科學》雜志。

“山寨版”諾貝爾最無良化學獎得主：三聚氰胺。獲獎理由：誕生這么多年，它第一次像2008年這么“風光”。

“山寨版”諾貝爾考古學獎得主：紀連海。獲獎理由：紀連海考證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真正原因是婚外情。還有“山寨版諾貝爾文學獎”、“山寨版諾貝爾經濟學獎”等等。

此外，還有“山寨版劉翔”、“山寨版周杰倫”、“山寨版圣火傳遞”、“山寨版鳥巢”、“山寨版熊貓”等等，于是，也就有了“山寨文化”一說。

其實，“山寨文化”過于籠統，“山寨”是否有“文化”？有什么“文化”也有待于研究。從目前看，“山寨”產品可以分兩種：一種是具體的商品，如手機等；另一種是文化和精神產品，如百家講壇、春晚等。當然還可以有另一種分法：以營利為目的和不以營利為目的。

美麗的“山寨”：是創意？是剽竊？

文化領域的山寨產品風靡一時，但關于“山寨文化”的爭論卻一直沒有停止。一項調查：38．9％的公眾贊同“山寨文化”是“草根文化”的體現，29．3％的人認為“個性”是“山寨文化”的核心。

正方觀點

中央財經大學副教授秦勇認為，“山寨產品”并不完全是盜版和剽竊，其中包含著大量的創新和創意的成分，只要沒有明顯侵權和惡意毀謗，對于這種創造性應該給予一定的空間。“山寨文化”自有其流行規律，順應規律進行疏導，比強行壓制更有益于今天的和諧文化建設。

對此，北京大學教授張頤武也認為，不能把“山寨文化”簡單地理解為盜版與抄襲。“山寨”從某種意義上講是對原產品的一種戲仿，它對主流文化既有一種迷戀，同時又帶有嘲諷。“山寨文化”體現出了文化的多元性，在以一種戲仿方式反諷主流文化現象的同時，“山寨文化”往往能發出民間的聲音，并照鑒主流文化的不足。

也有人認為，所謂“山寨文化”，其實就是一種民間文化、大眾文化，是不掌握文化話語權的人的自娛自樂，有時也是以戲謔的方式對精英文化的解構和挑戰。他們沒想把自己玩成國家、民族的代表文化，這種權利和職責也不在他們手里。“山寨文化”的草根性、大眾性、民間性、娛樂性、自發性、參與性使其一誕生便受到老百姓的熱烈歡迎和追捧。因此說“山寨文化”的產生是一種自然現象，是民間孕育多年的“草根文化”一次集中爆發，也是一種形式意義上的民意表達。

現代人壓力太大了，需要一種渠道渲瀉、放松，調節情緒，休憩身心。網絡無疑給人們構建了這樣一個廣闊的平臺，來展示自己的奇思妙想，絕頂才技。不可否認，“山寨文化”中也出現了一些不健康、不協調現象，甚至低俗、丑陋現象，人性的丑惡借山寨之名無限放大，肆無忌憚。

反方觀點

然而，相當一部分人，尤其是一些社會精英對“山寨文化”持警惕、保留或否定態度，認為盡管“山寨產品”有著功能全面、容易操作、成本低廉等優點，但不論是從商業行業還是文化創意的角度來看，其中都包含著相當程度上的剽竊和顛覆因素。這些消極因素是對知識產權的侵犯，是對我國法制化進程的阻礙，更是現代文明、道德、良知的一種集體退化。因此說，“山寨文化”是一種盜版文化、強盜文化，更有甚者認為“山寨文化”的流行是中國的恥辱。

某公司首席執行官、哈佛大學工商管理碩士王冉在其博客中認為，“山寨文化的泛濫，與其說是對草根創新精神的標榜和昭彰，不如說是對中國知識產權保護意識嚴重缺位的裸露與諷刺，是一種丟人的事”。“山寨文化”不過是美化“山寨產品”的外衣，在骨子里，“山寨文化”和“山寨產品”一樣，是缺乏創造力和自信心的表現。《山寨背后是陰謀》這篇文章中表達了這樣的觀點。

一些法學專家提出，無論是“山寨機”還是其他山寨產品，包括文化領域的產品，其得以生存的底線是不觸犯知識產權。以當前流行的“山寨機”“中國橘子”為例，它在外觀上100％的模仿美國蘋果公司推出的手機產品“ｉｐｈｏｎｅ”，在未經許可的情況下，“中國橘子”有可能構成對外觀設計專利的侵犯。而國內業出現的另一些以“ＳＡＷＳＵＮＧ”、“ＮＣＫＩＡ”為品牌的手機，與國際知名品牌“ＳＡＭＳＵＮＧ”、“ＮＯＫＩＡ”有著頗為近似的商標，則構成了侵犯商標權。“山寨機”敢以大白菜的價格占領市場，是因它不用繳納17％的增值稅、銷售稅，不用進行原始研發，把別人的產品改頭換面地拼湊一番就可以了。

為了控制“山寨機”的泛濫，工信部于2008年12月28日宣布，將通過加強ＩＭＥＩ（手機標志）的管理整頓“山寨機”市場。ＩＭＥＩ是手機身份唯一標志，每個手機對應一個ＩＭＥＩ。ＩＭＥＩ由經ＧＳ－ＭＡ（全球移動通訊協會）授權的ＢＡＢＴ（英國通訊認證管理委員會）和ＰＴＣＲＢ（北美ＰＣＳ型號認證管理委員會）向手機生產企業核發。有關人士指出，加強ＩＭＥＩ管理，并非一朝一夕能夠完成的。

復旦大學教授葛劍雄指出：“山寨”商品明顯是有違法的，只是因為很多人的商標意識、知識產權意識不是很強，相關法律不是很完善，有關部門執法力度也不夠，這些都給了一些人打擦邊球的機會。至于“山寨文化”，情況就比較復雜了，其中就既有自娛自樂型的，也有商業型的。如果不違反法律，不違背社會公德，而且也不以營利為目的，我們只能允許它們存在，說實話，也很難禁止。

未來的山寨：將何去？又何從？

前不久，一項有2169名網友參與的在線調查結果表明：對于“山寨文化”有56．9％的公眾認為應該任其發展，19％的人認為應該制止其繼續蔓延，24．1％的人覺得“不好說”。

“山寨文化”有其生存的“土壤”

“要問‘山寨文化’向何處去，我們必須先問為什么‘山寨文化’能夠生存。”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文藝理論家陸貴山強調，“山寨”不僅僅是一種文化消費行為，更是一種集娛樂與非主流為一體的生活態度。“山寨文化”的精髓是多元融合、多元共生，它巧妙地在文化多元化的背景下捕捉到了人們的獵奇、從眾等社會心態，形成一股倍受關注的潮流和態勢。但“山寨文化”畢竟是一種模仿為內涵的文化現象，能否經得住市場的考驗，還有待時間檢驗。

一些專家認為，從目前的情況看，“山寨文化”中娛樂成分多，文化因素少；消費心理多，文化創新少。從保護知識產權的角度出發，一些涉嫌觸犯法律的“山寨產品”，有被規范的必要；一些打著仿造大旗，以與仿造對象極端相似的風格與微弱差別的包裝來蓄意誤導、欺騙消費者的產品，應該迅速叫停。

都在模仿，誰來創新？

葛劍雄教授認為，“山寨文化”畢竟是一種以模仿為核心內涵的現象。既然是模仿，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對知識產權的侵犯，只不過換了一個說法，換了一種表現形式。比如以前圖書市場上出現的“全庸著”、“古龍新著”，放在今天不也可以叫“山寨版”嗎？難道因為換了種名稱，就可以說他們不是在利用原作者的名氣吸引眼球，就不是在打擦邊球了嗎？只是因為目前相關的法規還不夠完善，對有些責任還比較難追究。比如，一些商家請個長得像某明星的人拍廣告，還模仿其動作，這種“山寨”明星廣告，目前就很難追究責任。而在一些國家，一些明星名人的動作、簽名等都是受法律保護的，對注冊商標、廣告的保護也非常完整。有人說應當鼓勵“山寨文化”，認為“山寨”本身也是創新，我看不然。對“山寨文化”的存在應該理解，一定程度上可以允許，但不能提倡。對它的存在和流行，還是應該保持一定的警惕。否則誰來創新？創新一方面來自于人的天性，一方面來自于社會環境。從人的天性來說，創新意味著要付出巨大的成本，物質成本、時間成本、精力成本等，而且還有失敗的風險。人大多有惰性，愿意走捷徑。如果我們對“山寨”過于寬容，我們的社會成了“山寨文化”生長繁榮的“土壤“，那么，創新文化就更難“生長”了。

“山寨文化”路在何方？

有學者預測，“山寨文化”無外兩種發展態勢：一種是從娛樂到搞笑，再到消亡。這種“山寨文化”不過是披著一層華麗畫皮的“垃圾文化”；另一種是走出仿造，走向創新，最終成為市場競爭的主體。這樣的“山寨文化”才是前途光明的“民間智慧的文化之旅”。

一些網友表示，山寨產品可以通過山寨行為完成“資本積累”，以“招安”的方式，晉級主流經濟或者文化市場。現階段的山寨產品大多止步于外表的模仿，止步可惡搞或只限于稍微的改動，只能讓自己陷于邊緣甚至是違法的境地。

在“山寨機”圈，一些品牌是規模龐大的“山寨機”中成功轉型的例子。他們由銷售“山寨手機”起家，而后在國產手機領域異軍突起，甚至一度占據國內手機品牌銷售的前幾名。他們的轉型模式值得借鑒。這些手機品牌在轉型初期，并沒有自己的研發部門，只是在國內外各大廠商中挑選零部件，然后進行組裝。這樣大大降低了成本，憑借價格低廉的優勢，他們在國內手機市場占有一席之地，成功地完成了第一階段的“華麗轉身”——“資本積累”。

互聯網帶來的最大益處莫過于給社會各個階層的公眾提供了一個相對自由的話語平臺，將文化產品“山寨化”只是在現階段公眾比較傾向適用的一種表達方式。人們樂此不疲地對其使用，只是一種短暫的文化現象。文化領域的山寨產品也可以借鑒“山寨手機”的“歸主”之路。在不斷的模仿中，總結出文化產品的創作規律，將民族元素、本土元素融入到創作之中，進而探索出一條帶有中國特色的表達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