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和蘩漪悲劇命運原因探析

摘要：安娜·卡列尼娜和蘩漪是來自不同國度的兩個女性形象，然而，相似的性格和相同的命運將她倆置身于世界文學的同一系列。她們的悲劇命運來自社會、家庭、個人性格的弱點和外力的催生。文章將從上流社會的迫害和自身性格弱點的合力，處理各種情感問題時激化的矛盾以及“雷雨”式的性格等角度入手析造成她們悲劇命運的原因。

關鍵詞：安娜·卡列尼娜蘩漪《安娜·卡列尼娜》《雷雨》 悲劇命運原因探析

中圖分類號：1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23X(2009)04-0068-04

一、安娜·卡列尼娜和蘩漪的悲劇命運

安娜·卡列尼娜是俄國批判現實主義作家列夫·托爾斯泰筆下作品《安娜·卡列尼娜》中的不幸女性形象；而蘩漪出自中國現代劇作家曹禺的話劇《雷雨》。盡管她們來自不同的國度，但是都反封建道德，追求個性解放，卻在掙扎中慢慢走向了死亡，相同的悲劇命運使得她們相聚在了一起。安娜生活的年代大約是在俄國農奴制改革后不久，由于男權根深蒂固地扎根于宗法制社會中，安娜注定要走向悲劇命運的道路。安娜是在姑媽的一手撮合下將懵懂的愛情托付給比她大20歲的卡列寧的。卡列寧和安娜的結合是礙于社會輿論的逢場作戲，這樣的婚姻生活使得安娜性格中固有的真誠、善良只能白白地流露。富于激情、生命力旺盛的她只能做美麗容顏的冷美人。安娜陪伴著這架“官僚機器”生活了8年，盡管過著貴婦人花天酒地的生活，但她在精神世界中卻從未得到過一點溫存和浪漫。“8年來他窒息了我的生命，窒息了我身上一切有生氣的東西，他從來沒有想到我是一個需要愛情的活的女人。”當她遇見渥倫斯基后，渴望愛情的激情噴涌而出，頃刻間渥倫斯基成了她的精神寄托。她不再理會卡列寧對她的勸說，毅然反抗丈夫的阻撓，公然將她和渥倫斯基的愛情關系公布于眾。這是對自由、真正愛情的狂熱追求，更是對社會現實環境的強烈反抗。為了得到渥倫斯基真正的愛情，她甘愿拿自己的一切作賭注，拋棄了上流社會貴婦人的榮華富貴、地位、家庭以及心愛的兒子，將僅有的愛情和盤托出。然而，作為貴族的渥倫斯基，對功名的狂熱追求勝過了愛情。當上流社會逼他在愛情和功名之間選擇時，他疏遠了安娜，選擇了功名。這和起初為了得到安娜的愛情而放棄軍中升遷的機會實在相去甚遠。這正如拜倫說的：“男人的愛情是男人生命的一部分，女人的愛情是女人生命整個的存在。”當被渥倫斯基疏遠后，安娜對人世的厭倦占了上風，她選擇了臥軌自殺。安娜美麗、善良、激情熱烈，但這種始亂終棄的愛情還是釀成了她的悲劇命運。

和安娜一樣，在追求愛情的途中，蘩漪也嘗盡了苦頭。在她17歲那年，被偽善專橫、兇殘自私的周樸園騙進了周公館，正值豆蔻年華的她，肯定對未來和家庭有過美好的憧憬。然而，在周公館中她是被禁閉在枯井中的寂寞人。周樸園呢?一個偽善專橫、兇殘自私的偽君子，“是個在外殺人如麻，在家專制橫暴的魔王”。他熱衷于建立“最圓滿”、“最有秩序”的理想家庭，為此目的，他只強迫蘩漪做一個點綴家庭的“百依百順的舊式花瓶”，而根本沒考慮過蘩漪是一個活著的女人。周家這座黑暗的、死氣沉沉的牢籠、活活困住了蘩漪這只生氣勃勃的金絲鳥，把她“漸漸地磨成石頭樣的死人。”和周樸園相比，蘩漪是一個“中國舊式的女人”。雖然她外表蒼白、文弱、憂郁，但內心卻充滿著敢愛敢恨的果敢和狂熱而又陰鷙的“雷雨”式的性格。她也曾受過一點新式教育，愛詩文，年齡不過比周萍大六、七歲而已。當她面對周樸園畸形的愛情時，曾夢想反抗丈夫的權威，走出周家大門。但她畢竟是“舊式女人”，只能在寂寞中煎熬。當她遇到眉清目秀、渴望愛情的周萍時，卻上演了一幕所謂的“鬧鬼”丑劇。她與周萍的亂倫，既是在萬般無奈下尋求的一種心靈的慰藉，更是為了報復周樸園。她以繼母的身份與兒子周萍亂倫，充當了周萍的情人，實則上演了一場俄狄浦斯式的母子亂倫悲劇。

安娜的性格中充溢著勇敢的反抗，面對虛偽的社會和卡列寧，她會勇敢地反抗和追求自己的幸福。她與心愛的人去歐洲旅行，去劇院看戲。她把渥倫斯基當成自己的丈夫和依靠。而在渥倫斯基要追求上流社會的地位時，安娜似乎成了他的絆腳石，安娜似乎察覺到了這一切，她不愿也不能忍受命運對她的第二次捉弄。在她的愛情如潮水般地即將退去的時候，生命的喪鐘也在悄悄鳴響。于是她選擇了臥軌自殺，帶著對生命的眷戀和對愛情真諦的思索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的愛情自始至終注定是一場悲劇。

蘩漪無疑是可愛的，她有著火熾的熱情和強悍的心。她敢于沖破一切桎梏，強烈地渴望自由和活躍的精神世界，渴望一個真正的人的愛情婚姻生活。然而。命運捉弄她，偏偏把她安排給了專橫自私的周樸園，得到的是殘酷的束縛和扭曲了的陰沉家庭生活。在這樣的家庭中生活，她的性格中原有的美也變得黯然失色了。在絕望的生活中她錯誤地把自己和周萍的亂倫幻化成了脫離苦海的希翼。當這種風雨飄搖中的畸形愛情逐漸走向毀滅時，她從絕望中得到的一絲微弱的希望之光也幻滅了，她變得瘋狂了。她靈魂中美好的一切因希望的再次破滅而扭曲、變形了。為了追求純真、甜蜜的愛情，蘩漪可以不顧人倫的混亂顛倒。她真心愛著周萍，當周萍愛上四鳳后，她仍然愿意和四風共同擁有周萍。盡管真愛是不能被分割成兩份的，但她還是用“雷雨”式的性格狂熱地愛著周萍。她堅信自己愿意永遠是周萍的人。當悲劇上演的那一瞬間，喪失兒子、失去情人的痛苦浸透了她的大腦，痛苦的細胞在她的體內擴散。這場悲劇是多方面因素的合力推動的。縱使周萍不是一個懦弱者，他能帶著蘩漪逃脫這個罪惡的家庭嗎?然而社會輿論、同樣的無聊和空虛仍然會把她壓得精神崩潰，除非她完全脫離資產階級的關系和生活。壓抑在蘩漪心中的郁結不是單能用愛情療救的，她的性格注定要毀滅。蘩漪精神上的毀滅不是個人的過錯，命運是無法由她自己掌控的。

二、造成安娜·卡列尼娜悲劇命運的原因

安娜·卡列尼娜，一個美麗、熱情、積極上進的女子，曾夢想擁有美滿的婚姻，幸福的生活，愉快地策劃自己完美的人生軌跡。然而，虛偽、殘酷的社會早已定格好了她的生命里程和愛情婚姻坐標。她的理想和社會現實是不相容的，一次次的挫折和失望積聚成了心中無法消融的塊壘，絕望的背后，等待她的唯有面容猙獰的死神。她無法再掙扎，只好選擇臥軌自殺。

1 上流社會的迫害和自身性格弱點的合力

安娜生活的時代，正是19世紀后半葉的沙皇統治時期。盡管資產階級一直在標榜“自由、平等、博愛”思想，但“金錢至上”、“自私虛偽”早已根深蒂固地根植在資產階級的意識之中。作為新興資產階級的卡列寧冷漠無情，認為愛情婚姻是一種象征符號，只要擁有就可以了；他思想僵化，潛意識中只關心官場上的勾心斗角和追求名利；他沒有時間和精力去經營家庭婚姻、疼愛妻子、教育兒子。在這樣陰沉的家庭中生活，安娜像是大海中夜行的一葉孤舟，沒有目標，更沒有依靠。當安娜為此苦悶時，是渥倫斯基螢火蟲般微弱的希望之光暫時照亮了她的靈魂。她的丈夫卡列寧并沒有中止她的出軌，而是默許了安娜的背地里偷情。卡列寧似乎有著寬大的胸懷，實際上他是在一步步把安娜推向悲劇命運的軌道。渥倫斯基與安娜所謂的“愛情”中彌漫著虛偽惡濁的空氣。盡管為了得到安娜的愛情，他曾在官場上有過損失，但他倆的愛情卻像一只飄曳的風箏，僅靠一根虛假的絲線維系著。當安娜拋棄了家庭、名譽地位、兒子，狂熱、執著地愛上他后，安娜受到了上流社會的制裁，而為了保住官場上升遷的機會，渥倫斯基掐斷了絲線，拋棄了安娜。此時的安娜還能怎樣呢?一無所有的她只能走向死亡。

安娜的悲劇命運還與她的性格有關。安娜所處的時代是農奴制崩潰和資本主義開始萌芽的交替時代。在她的內心深處存在著復雜的意識和情感。她沒有認識到愛情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她一再說：“我要愛情，我要生活。”她認為愛情是可以拯救生活的。在她的性格中更多顯現出的是熱情、勇敢、強烈追求，但她性格的弱點是缺乏洞察力，愛慕虛榮。當卡列寧沒有給她真正的愛情后，渥倫斯基的虛情假意打動了她。她寧愿失去家庭和兒子，去努力經營這份虛假的愛情。她對社會的認識是膚淺的，對愛情的追求是盲目的。一面想著維持上流社會貴婦人的地位，一面又在極力追求浪漫的愛情。所以在她失去愛情后，意識中充滿了罪惡感，由于無法承受來自家庭、社會各方面的打擊，最終只能選擇臥軌自殺。

2 處理各種情感問題時激化的矛盾

安娜是一個多角色的人物，她和卡列寧是合法夫妻。在卡列寧身上，她夢想得到真實的感情，而冷漠自私、枯燥無味的仕途追求，使卡列寧從來不顧及安娜的感受。即使當安娜背叛了他，他也顯得很平靜，只想在形式上和安娜保持夫妻關系。正是他的麻木、默許才使得安娜對這份感情徹底絕望。從中可以看出，他的無動于衷封殺了安娜的情感，這是她走向悲劇命運的一個必要條件。安娜的“越軌”是試圖從渥倫斯基身上得到真正愛情來彌補她缺失的愛。渥倫斯基看中的是安娜婀娜多姿的迷人和征服安娜的自豪感。對安娜產生愛的驅動力更多地表現為為了滿足虛榮心和釋放官場斗爭中壓力的一種消遣游戲，而并非內心真情使然。作為貴族中的一員，他只愿將貴族身份和個人前途聯系起來去追求。他之所以追求愛情，是他還把愛情當作生活的一部分。當需要在愛情和功名之間抉擇時，他卻逐漸疏遠、甚至拋棄了安娜。安娜是全身心地追求這份愛情的，愛情失敗了，意味著她的生活失去了存在的意義。生命又有何價值呢?或許，此時安娜內心依戀的還有她的兒子謝遼沙。當初為了和渥倫斯基在一起。她絕情地拋棄了兒子。和兒子間的親情像斷了線的風箏，在她的靈魂深處充滿了兒子無休止的斥問，失去情感和愛情的她已經夠可憐了，而背叛親情在她的潛意識中已無法彌補。在這種復雜的情形下，為了反抗渥倫斯基和罪惡的上流社會，更為了懺悔和為心靈贖罪，她只好選擇臥軌自殺。她的悲劇命運和她自身性格的矛盾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她的死看似軟弱，但畢竟充滿了對黑暗社會的控訴和抗議；所以安娜死了，但她卻贏得了人們的同情和贊許。

三、蘩漪悲劇命運的探析

蘩漪不但在《雷雨》中，而且在整個現代文學史上是一個不朽的形象。那么，是什么造成蘩漪悲劇命運的呢?

1 “雷雨”式的性格

蘩漪一個“中國舊式女人”，有著敢愛敢恨、狂熱而又陰鷙的“雷雨”式的性格。在她靜靜的長睫毛下面大而灰暗的眼睛里卻仿佛燃燒著熊熊烈火，透露出被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果敢、野性和狂熱，愛與恨表現在她身上，都是堅決而徹底的。然而，周公館陰冷、窒息，呼吸不到一點新鮮空氣。雷雨前，她溫和的歸順換來的只是周樸園加倍的專橫。周樸園給她的是“封建家長制”式的愛情，原本沒病的她被冷酷而粗暴地要兒子跪下“請”著喝藥。在周樸園死氣沉沉的愛情中蘩漪無法實現自我的價值，只好把自己的愛情不倫不類地依托給周萍。陷入“亂倫”中的她被情欲之火燒噬著，但她性格中還是充滿著熱情，緊緊抓住周萍不放。當周萍愛上年輕、美麗的四風后，蘩漪既憂郁又勇敢和兇殘。她一方面祈求周萍和她保持所謂的愛情關系；另一方面又威脅周萍說：“一個女子，你記著，不能受兩代人的侮辱”，“不要把一個失望的女人逼得太緊，她是什么事都干得出來的。”在雷雨夜她跟蹤了周萍，窺視了周萍和四鳳的幽會。此時的她已無法克制自己的情緒，隨著一個閃電夾雜的雷響，“雷雨”式的性格已升華到了極點。此時的她才完全明白了自己的命運：她被周家兩代人給欺騙、凌辱了。“被欺侮的憤懣，被遺棄的痛苦，嫉妒的怒火，報復的渴望……使得她成為一把報復的小刀，他向敵人刺去。”對周萍由愛轉恨，像雷鳴般無意間捅破了周、魯兩家人間亂倫的關系。周萍自殺了，四鳳觸電身亡，周沖也成了愛情的殉葬品。面對周沖的死，她說：“你該死。該死，你有這樣的母親，你該死。”這是潛藏于內心深處對自己罪惡的審問。此時的她無法承受喪子、失去情人的沉重打擊。無論在愛與恨，還是在靈與肉的審問中，她都無法回答自己。她的精神崩潰和悲劇命運很大程度上是由她“雷雨”式的性格決定的。正所謂：性格決定命運。

2 社會的壓制和“俄狄浦斯情結”的催生

任何一幕悲劇的產生都有其時代和社會的因素，蘩漪的悲劇也有其社會因素。她生活在20世紀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中國，屬于那種接受了“新式教育”的“中國舊式女人”。一方面追求和信仰資產階級宣揚的“自由、平等、博愛”思想；另一方面，她又不得不恪守老祖宗留下的封建傳統道德，極不情愿地把自己囚禁在封建思想的樊籠中。她強烈地渴望得到自由、愛情和生活，但專橫自私的周樸園把她當作侍萍的“影子”，拿她作玩物和傀儡。不僅要求她給孩子做個“服從”的榜樣，還在精神上摧殘她，把她的憂郁視為“有病”。沒有愛情，沒有自由的婚姻使她感到窒息。周樸園娶蘩漪，一方面為了金錢和門第，另一方面又把她當作對“死去”侍萍的精神依戀。在和蘩漪的生活中他保留著侍萍的生活習慣，對“前妻”念念不忘，極大地打擊了蘩漪的自尊心。蘩漪是個有思想、熱愛生活的女人。她被來自以周樸園為代表的社會壓力壓逼得幾乎窒息。弗洛伊德指出：人有一部分思維過程在很大程度上很難被意識所察覺，即“被壓抑”。因此，要了解這個問題的究竟，就必須對那壓抑的心理活動過程的各種狀況有一個大致的了解。經驗告訴我們，它不但與這些不同種類和觀念的適應性程度有密切的關系，而且也與被意識的自我接受的標準有關。越是不相適應，它們被壓抑的可能性就越大。蘩漪和周萍的愛情，讓她一時得到了欣慰。但她也時時在靈魂深處自責。當周沖死后，她的內心深處被封建的倫理道德質問得無言以對。看來她同樣是信奉佛家因果報應的。周萍和蘩漪的悲劇既是俄狄浦斯和伊俄卡斯忒悲劇在中國的重蹈覆轍，也是在周公館這座現代牢獄中發生的人的原始欲望同倫理道德的沖突。這種沖突更是有意識的明知故犯。《俄狄浦斯王》屬于命運悲劇，他們在極力避免悲劇的發生，但神諭是無法抗爭的。周萍和蘩漪的亂倫根本上是對自身欲望的一種極度宣泄。作為一個受過新式教育的進步青年，正是由于周萍的不理智、自私和貪欲把蘩漪引上了悲劇命運的快車道。蘩漪在他們父子二人折磨和摧殘中加速了悲劇命運的到來，情人和兒子的死亡直接使她心力憔悴，精神防線徹底崩潰。

四、結束語

盡管安娜·卡列尼娜和蘩漪都有一顆熱愛生活、追求自由幸福生活的心，但來自社會、家庭、個人性格等多方面的壓力和壓抑致使她們必然走上悲劇命運。由于當時社會中男女地位的不平等，使得她們終究無法抗拒自己的悲劇命運。她們是不甘屈從于命運的強者，她們不愿等待悲劇命運的降臨。時刻在物質和精神上追求，以彌補生活中的缺失。在她們身上烙著時代的印痕，不僅充滿著對不合理婚姻制度的反抗，而且也呼吁著要求女性解放的聲音。她們無疑是世界文學殿堂中反抗命運的藝術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