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采用案例分析法對體育名人作為公眾人物在名譽權和隱私權方面受到的限制進行研究,解決體育媒體侵權的相關法律問題。體育明星因其特殊才能、成就和表現,具有較高的社會知名度,有廣泛的社會影響力,成為公眾矚目者也就是“公眾人物”。我國現行法律并無公眾人物的法律規定。但我國司法實踐已經逐步傾向于將體育名人視為“公眾人物”,為了維護公眾利益,對其名譽權和隱私權加以限制。根據美國的判例,判斷運動員或裁判是否是,公眾人物的主要因素包括參加的比賽等級,參與的年限,比賽是否被轉播,當事人在某一項目中的聲望等。雖然美國司法判例確定了“一旦成為公眾人物永遠是公眾人物”的原則,但在體育名人名譽權隱私權案件中法官并非直接適用,而會根據當事人的具體情況來判斷。
關鍵詞:體育名人;公眾人物;名譽權;隱私權;體育法
中圖分類號:G80-05 文章編號:1009—783X(2009)04—0411—05 文獻標志碼:A
公眾人物(public figure)是指在社會生活中廣為人知的社會成員。在世界新聞史上,公眾人物的概念起源于美國的薩利文案。美國最高法院通過該案確立了這樣一個原則:為了保障憲法權利,公共官員起訴新聞媒體誹謗,不僅要證明普通法要求的有關內容已經發表且給自己造成了損害,而且要證明被告具有“實際的惡意”(actual malice)方有可能勝訴。最高法院又通過1967年的兩個判例把“實際的惡意”原則推廣到“公眾人物”上。
公眾人物的概念脫胎于公共事務或者公共利益觀念,公眾人物在名譽權、隱私權方面與一般個體的差異,本質上體現了保護公共議論與允許信息有限錯誤,以及公共事務信息公開與個人隱私保密之間的均衡關系。公眾人物的名譽權、隱私權保護之所以有別于一般人,也是因為公眾人物的言行直接影響到公共事務,因此他們的言行或者特定階段與公共事務相關的言行應當接受公眾的檢驗,而不能聚之為私,密不示人,或者要求媒體不出一點兒錯。也就是說,公眾人物的公共性使得他們應當忍受暫時的非惡意錯誤報道。
限制公眾人物的名譽權和隱私權的核心原因在于為新聞自由掃清道路。如果沒有這樣的特別規則,媒體報道將受到很大限制,使得新聞自由名存實亡。如果像對待一般普通公民一樣對待公眾人物的名譽權和隱私權,許多情況下就無法向公眾傳遞必要的基本信息。
本研究采用文獻法、案例分析法,參照美國司法實踐,對體育名人作為公眾人物在名譽權和隱私權方面受到的限制進行研究,解決體育媒體侵權的相關法律問題。
1 “公眾人物”與我國司法實踐
體育明星因其特殊才能、成就和表現,具有較高的社會知名度,有廣泛的社會影響力,成為公眾矚目者也就是“公眾人物”。我國現行法律并無關于公眾人物的規定。楊立新指出,新起草的民法典草案第157條原來規定“為社會利益進行新聞宣傳和輿論監督為目的,公開披露公眾人物的隱私,不構成侵權。”但是在提交全國人大常委會審議的民法典草案中卻刪除了這一條。但在侵犯體育名人的名譽權訴訟的司法實踐中,有律師和法官都提出了“體育名人是公眾人物”的觀點。
案例一:1998年3月24日,《羊城體育》的報道說主裁判(陸俊)收了大連萬達俱樂部的20萬元賄賂。被告在訴訟答辯中提出,原告是“公共人物”,應當比一般老百姓接受更嚴格的輿論監督,但是法院并沒有接受該辯護,最終被告敗訴。
案例二:2001年2月12日,《南方體育》刊登《知情人驚爆舊聞:力帆為何放棄截殺曲圣卿》,文中說主教練李章洙因私下收受了上海申花20萬元人民幣,才在摘牌大會上放棄了曲圣卿。《南方體育》認為自己的報道不存在任何侵權,被告的律師在法庭辯論階段反復強調“李章洙作為公共人物必須接受公眾的評論、監督”。
以上兩個案例中“體育名人是公眾人物”的觀點都是律師提出的。值得注意的是,在2002年范志毅訴《東方體育日報》名譽權侵權案中,法院判決指出范志毅這樣的體育名人是公眾人物,在本案的判決書中,十分簡要地對公眾人物進行了論述,但是它指出了法律在對待公眾人物的名譽權保護方面特殊規則的核心精神,即在涉及公共事務和公共利益時,與這些內容相關的公眾人物的名譽權應當被特殊對待,公眾人物比一般公民更有義務忍受輕微傷害。據此,法院駁回了范志毅的起訴,這是中國體育媒體在新聞侵權訴訟中為數不多的勝訴,不僅僅是體育新聞侵權,而且是新聞侵權的里程碑式案例。
案例三:2002年6月16日,《東方體育日報》在題為《中哥戰傳范志毅涉嫌賭球》的報道中轉載了《體壇周報》“某國腳涉嫌賭球”的報道(該報道援引未經核實的消息透露說,6月4日中國足球隊在世界杯小組賽的中哥之戰,某國腳竟然在賽前通過地下賭博集團,買自己的球隊輸球)。文章進行排除式分析后指明,涉嫌球員為本案原告范志毅。文章同時報道了范本人的否定意見及足協、國家隊其他隊員的反應,還引用了網友的文章,并注明還將進一步關注此事件。6月1 7日、19日,《東方體育日報》報道了對范志毅父親的采訪和范志毅本人沒有賭球的聲明。6月21日,《東方體育日報》以《真相大白:范志毅沒有涉嫌賭球》為題報道說,事實表明范志毅沒有賭球,所謂范賭球的謊言已不攻自破。
法院認為,2002年是中國國家足球隊第一次打進世界杯,國足在世界杯上的表現是社會各界關注的焦點。范志毅系中國著名球星,自然是社會公眾人物,此期間關于國足和范志毅的任何消息,都將引起社會公眾和傳媒的廣泛興趣和普遍關注。6月14日《體壇周刊》刊出“某國腳涉嫌賭球”的報道后,引起社會公眾和廣大球迷的猜疑、議論,足以影響到整個國足的形象乃至中國足球的純潔性。作為《東方體育日報》依據這一客觀情況撰寫報道,其消息來源并非主觀臆造,從文章的結構和內容上看,旨在連續調查賭球傳聞的真實性。即使范志毅認為報道指名道姓有損其名譽,但在媒體行使輿論監督的過程中,作為公眾人物的范志毅,對于可能的輕微損害應當予以忍受。
從表面上看,報道涉及的是范志毅個人的私事,但這一私事與社會公眾關注世界杯、關心中國足球相聯系時,這一私事就不是一般意義的私事,而屬于社會公眾利益的一部分,當然可以成為新聞報道的內容。新聞媒體對社會關注的焦點進行調查,行使報道與輿論監督的權力,以期給社會公眾一個明確的說法,并無不當。本案判決書寫道:“即使原告認為爭議的報道點名道姓稱其涉嫌賭球有損其名譽,但作為公眾人物的原告,對媒體在行使正當輿論監督的過程中,可能造成的輕微損害應當予以容忍與理解。”這段話很清楚地表明在名譽權保護方面,公眾人物與普通公民之間,法律應當區別對待,由于公眾人物的行為涉及到公眾廣泛關注的公共事務,因此,其行為有接受公眾監督的義務,而公眾輿論具有時效性,追求信息本身的迅捷,在隱私權領域,公眾人物關乎公共利益的那些個人行為,都應當可以被報道,雖然其中的界限有時很難把握,極容易出錯。本案審判長吳裕華說,這段判詞引進了英美法系里“微罪不舉”這一比較先進的理念,所以有人說判詞大膽。所謂“微罪不舉”就是,媒體的報道可能造成了對公眾人物名譽在一定程度上的損害,但如果媒體沒有捏造事實,公眾人物應該“容忍”,而不應去追究媒體的責任。比較這一理念,法院判詞里加上了“即使”、“可能”兩個詞。
法院經審理認定,本案爭議的消息來源并非被告主觀臆造,且從其文章結構和內容看,旨在連續調查“賭球傳聞”的真實性。被告主觀上不存在過錯,行為也不違法。據此,法院駁回范志毅的訴訟請求。
有學者認為,范志毅訴文匯新民聯合報業集團名譽權糾紛一案,其本身就是“活法”。其判決書在法律精神上,具有明顯的突破性進展,使得“公眾人物”這個概念首次登錄中國的判決書,學界對于這樣的判決理應高度關注,并且認真對待,輕視案例研究的傳統思路應該在學界逐步得到改善。
但也有專家認為,由于公眾人物是美國憲法概念,在我國法律上并無規定,因此從法律上無法確定,更不能寫入判決書。還有專家認為,新聞自由優先于個人人格權是十分危險的觀點,法律應首先保護個人的人格權,關于“微罪不舉”的觀點不符合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觀念,體育名人的知名不能作為媒體侵權的理由,并因媒體不代表公共利益,因此媒體應對其侵權行為承擔責任。
其后,2005年海淀區人民法院在奧運會跨欄冠軍劉翔訴《精品購物指南》報社、精品卓越科技發展有限公司及中友百貨侵犯肖像權一案的一審判決中指出,劉翔在第28屆奧運會上奪得男子110米欄冠軍一事,成為2004年具有重大影響的事件,劉翔因此成為知名公眾人物。這是“體育名人是公眾人物”第二度被寫入法院的判決書,由此可見,該觀點在我國司法實踐中已經被法院采納。
體育明星與一般主體在法律上平等地享有名譽權和隱私權,但體育明星的名譽權和隱私權的現實享有卻要受到限制,如公眾合理興趣、新聞價值等,這樣對于公眾人物是否公平呢?首先,公眾人物由于媒體對他們的關注而獲得巨大利益;其次,公眾人物比普通公民更有機會保護自己的名譽,例如他們接觸媒體的機會就遠遠多于普通公民,當媒體上出現關于他們的錯誤信息時,他們往往隨時可以召開新聞發布會,找到媒體發表聲明澄清事實。
2 體育名人作為“公眾人物”的幾個需要探討的問題
雖然“體育名人是公眾人物”的觀點已經為司法實踐采納,但是由于我國法律對此并無明文規定,司法實踐中案例數量很少,理論上更缺少對此類問題的探討,因此有些問題尚未涉及或語焉不詳。下文將結合英美法體育名人名譽權和隱私權侵權案例進行分析.探討關于體育名人作為公眾人物的相關法律問題。
2.1 誰是體育名人?
體育參與者成為“公眾人物”前提首先要是“體育名人”,那么,判斷體育名人的標準如何呢?作為判例法國家,美國并未給我們提供成文法的衡量準則,但是,從案例中可以發現,職業運動員是體育名人的主體。那么,其他體育參與者,如教練員和裁判員是否能夠被認為是公眾人物呢?美國有兩位既是律師又是籃球官員的作者指出,近年來體育裁判提起的名譽權訴訟會有所增加,主要原因是裁判不愿意繼續忍受批評和語言暴力了。是否所有的裁判都應被認為是公眾人物呢?兩位作者認為,基于廣播、電視、紙媒對于NBA籃球運動的覆蓋,NBA的裁判應該被認為是公眾人物,而由于媒體覆蓋較少,職業拳擊賽的裁判不能被認為是公眾人物。因此,判斷裁判是否是公眾人物的主要因素包括他執裁的比賽等級,執裁的年限,比賽是否被廣播或電視轉播,裁判在某一項目中的聲望。作者認為,這些因素同樣適用于對運動員的判斷。
2.2 一朝公眾人物,永遠公眾人物?
體育名人參與體育競賽、尤其是作為運動員的工作是有一定期限的。運動員退役以后,常常會有不同的生活狀態,有的成為教練員、體育官員,有的繼續高調生活在公眾面前甚至成為娛樂明星,有的可能逐漸淡出公眾的視野。那么,退役以后的運動員是否還是公眾人物呢?在我國為數不多的關于體育公眾人物的研究中.許添元認為,借鑒美國西迪斯訴F-R出版公司一案確立的“一旦成為公眾人物永遠是公眾人物”的原則,體育明星的這一身份不會因時間和生活狀況的變化。但是作者認為這一看法過于絕對,下面以一個美國體育名人的新聞侵權案例加以說明。
被告美國《體育畫報》是一份體育周刊,每年都要選出“體育年度人物”。在1968年,來自職業棒球隊——波士頓凱爾特人隊的比爾·羅素(Bill Rusell)當選。體育領域的一位知名作者寫了介紹比爾的文章。在文章中,作者引用了熟悉比爾和他作為籃球運動員的驚人才藝的人的訪談內容。在引用比爾的教練Red Auerbach的訪談內容時,作者在文中寫道:
“你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他(羅素),他是摧毀性的運動員。以尼爾·約翰斯頓(Neil Johnston)為例……,羅素摧毀了他,羅素在心理上摧毀了他,將他擊敗。他蓋帽成功太多次,以至于約翰斯頓開始在離籃筐越來越遠的地方鉤手投籃。這是非常滑稽可笑的,板凳上的隊員們開始大笑,可能是相信他們自己不需要擔心這樣一個家伙”。
上述所說的約翰斯頓就是本案的原告。在文中所述比賽發生時,他是費城武士籃球隊的一名出色的職業籃球運動員。他隨后從職業籃球退役,成為北加利福尼亞州一所大學的籃球助理教練。文章發表后,他對被告提出了訴訟,認為上文引用的段落損害了其作為籃球教練的職業選擇。
在那篇有爭議的文章中討論的事情發生時,原告無疑符合“公眾人物”的要求。“公眾人物”概念薩利文案中首次提出,并在隨后的一系列的案例中得以擴展,“那些雖然不是公眾官員,但涉及那些公眾有重要利益的事件的人”也是公眾人物,也包括“藝術家、運動員、商人、藝術愛好這和其他因自己或自己的行為變得出名的人”。根據以上的界定,大學的運動員指導者、籃球教練、職業拳手和職業棒球運動員都是“公眾人物”。原告也符合對“公眾人物”的界定。作為一個受薪的表演者,他向公眾提供服務,將招來對他的表現的評論。因此,他應預料到被公開評論的風險,該評論可能或好或壞,但這種評論應與他的公眾表現有關。本案爭議的作品與他的公共特性密切相關,它并沒有干涉它的私人生活,它完全與其作為職業籃球運動員的表現密切相關,它討論的是一個公共事件,原告是作為公眾人物自愿加入到這一個公眾事件中來的。
原告并沒有著重置疑被告提出他在文章討論的事件發生時他是公眾人物的觀點。于是地區法院認定原告是“公眾人物”。但是,原告指出,文章中所寫的比賽是發生在文章發表前12年,在原告做為一個職業運動員退役前9年。原告認為,在文章發表時,按照薩利文案的標準,他已經不是公眾人物了。這是原被告雙方在本案中最根本的爭議。一審法院接納了原告的觀點。一審法院是根據ROSEN案中確定的一個觀點得出該結論的:“一個人如果已經遠離了他的權威位置,則對他的行為的評價不再適用薩利文案的標準”。
但是,二審法院認為本案不能使用該原則。主張原告是1958年退休的,離文章發表有9年之久,因此不再是公眾人物是錯誤的。雖然他從職業籃球中退役,但如其自己所述,“直到1966年仍在有組織的職業籃球中。”他承認了在文章發表的2年前他還在從事職業籃球運動。在文章發表時,他是大學籃球教練,仍然是籃球中的公眾人物。雖然可能作為一個大學籃球教練并不像當職業運動員時那樣廣為人知,但是,對于很多熱愛籃球運動的人來說,由于他當年出色的表現,他是令人難以忘懷的。
原告在本案中提出的關于該評論影響了他現在作為大學籃球教練也證明,他作為一名職業籃球運動員,并沒有為人們所淡忘。為了證實該文章對他造成的傷害,他提出了作為大學籃球教練位置,主要依靠人們對他作為職業運動員的表現的重溫和追憶而來。因為他仍然在從事籃球運功,任何對他作為籃球明星的歷史和成就的評價都會影響他,因此他才提出損害賠償。由于他求償的基礎在于此,意味著他同意了他作為公眾人物的生涯非常明顯,并不能作為對公眾利益或評價的反對意見。
而且,有爭議的報告中的事件仍然與公眾利益有關,不僅僅與上文中提到的與原告自己的公共事業有關,而且,在文章發表時,它仍然引起了關于羅素的討論,引起同樣、甚至更大的公眾興趣。該比賽用報道它的作者的話來說是:“對于聯賽有巨大的心理影響”。在文章印發時,它仍然鮮活地存在于教練Auerbach的記憶中,很可能也同樣存在于其他該運動的追隨者的記憶中。這樣的推測應該是公平的:在籃球迷的記憶中,關于該比賽的描述既不遙遠也不曾被忘記,也不是不再具有新聞價值的。
而且,僅僅時光的流逝并不能導致薩利文案原則的不適用。沒有規則規定禁止評價那些時間很長、失去了新聞價值的公眾人物的公眾行為。因此,在此類案件中,需要判斷在公眾人物過往的事業中,時間的流逝是否帶走了薩利文案所確定的憲法特權。
二審法院認為,由于原告是公眾人物,被告享有薩利文案和其他相關案例確定的憲法確定的權利。
原告認為,即使被告被賦予了第一修正案的權利,但有充分的證據顯示,被告根據常識應該知道它是錯誤的,或輕率地放任了它是否真實,因此失去了憲法權利。二審法院認為,并無證據顯示被告有確實的惡意或遠未達到一個負責人的出版者的行為標準。
沒有爭議的是Auerbaeh的陳述是被正確引用的。如果媒體準確地引用他人對于公共事務的評價,沒有任何刪節或扭曲,準確地標明來源,那么最近的判決顯示,這樣的引用將受到薩利文案確立的原則的保護。但是,原告認為,雖然被告準確地引用了Auerbach的談話,但被告知道談話是錯誤的。他指出兩處錯誤的用語“摧毀性”和“心理上的摧毀”,他認為根據文章的上下文和它們的通常含義,它們是誹謗,并不能被被告自己的文章所證實。
法院認為,有爭議的詞語用的并不是它們的書面意義。沒有人在讀這篇文章時會推斷是在說原告事實上被“摧毀”了,只是試圖證明羅素作為一個籃球明星的能力,講述者通過回顧這場他親歷的比賽來描述羅素這位明星,偶爾提及了原告這位明星。在描述該比賽時,他使用了一些生動的詞語,這種夸張的手法在體育新聞寫作中非常典型。薩利文案并不禁止正常的夸張。如果否定新聞界可以使用夸張的手法,則新聞界只能僅僅對事實進行干巴巴的陳述。為了證明羅素在當時“控制”和擊敗了原告,被告提交了證明文件來證實這些用詞的使用比率。其中,同樣《體育畫報》刊登的對羅素的訪問中,羅素稱自己在他們初次相遇時他在心理上戰勝了約翰斯頓。對于原告和羅素之間的比賽的評論得到了《紐約時報》體育記者的報告的驗證,這篇文章寫道:“全國的籃球迷幾天內都在談論它(例如羅素神奇的防守)”。形容詞“心理上的”在這篇文章和其他文章中都被用來描述羅素在此場比賽的防守方法。因此無法得出“被告很有可能知道可能是錯誤的”的結論。
基于此,法院做出了有利于被告的二審判決。
由以上案例可以看出,美國法院并非簡單地認定約翰斯頓“一日為公眾人物而終身為公眾人物”,而是因為其作為籃球教練在有組織的籃球運動中工作才認定其為公眾人物的。
2.3 公眾利益與個人隱私
雖然當公眾人物的名譽權與輿論監督權發生沖突時要服從公共利益,公共利益最大。但是,媒體也不能因為有了公眾人物這個概念就不顧職業道德,為了制造新聞而隨意報道,甚至為了投庸眾之所好,捏造新聞敗壞公眾人物的名譽,或者為了滿足一些人性中的陰暗心理而過分暴露公眾人物的隱私。隱私的內容包括私人生活、私人信息和個人私事的決定。公眾人物完全個人化無關公眾關注的事務,是隱私權保護的對象,媒體不能抱著不恰當的好奇心過度曝光。
在大多數美國體育名人名譽權侵權案件中,體育名人都被視為公眾人物,尤其是媒體所述的內容是與體育名人的運動表現有關的時候。例如,在Cepeda v.CoMes Magazinesand Broadcasting,Inc.,392 F.2d 417(9th Cir.1968)中,原告被雜志說成是“不是團隊型的”,“喜怒無常、不合作和能力不足的”,這顯然與運動表現有關。但是如果提及的事實是私生活則很難判斷,如報道某個運動員是同性戀,法官將如何判斷?假如這不是事實,則原告的訴訟請求應該是侵犯名譽權,法院會要求原告提供被告有實際的惡意的證明;假如這是事實,則原告的訴訟請求應該是侵犯隱私權而不是名譽權。
體育名人的隱私中哪些與公眾利益相關,哪些與公眾利益不相關有時候并不容易判斷。下面以美國的一則案例加以說明:
《體育畫報》刊登了一篇關于在加利福尼亞海灘沖浪的沖浪者的文章,這篇文章是該畫報雇員的作品。原告麥克?維吉爾是這些沖浪者中最知名的。該文章的作者幾次采訪了維吉爾,文章中的材料來自這些采訪,還配了維吉爾的照片。在文章中寫到:“對于常人來說,他有些奇怪,部分是因為他很安靜和退縮,人們相聚的時候他總是獨處;部分是因為他被認為有些不正常。”“維吉爾的行為方式來源于他年輕時候異常出軌的行為,例如有一次在一個晚會上有位年輕女士走近他問哪里能夠找到煙灰缸,維吉爾說,‘這里’,接過她燃著的香煙在自己嘴里熄滅了。還有一次,他打賭在自己手背上放上一張紙幣在上面燒一個洞,在此過程中他的手腕上也燒出了兩個洞。”
在出版前,這篇文章被《體育畫報》的一名檢查員檢查,他致電維吉爾核實文中的有關信息。維吉爾表示,他不愿意在這篇文章中被提及。他告訴檢查員他認為文章應該描寫關于他作為沖浪者的一面,而不是和沖浪不相關的內容。《體育畫報》不顧維吉爾的反對刊發了這篇文章。
地區法院和上訴法院都認為,維吉爾起訴的實際上是“媒體披露了個人隱私”。如果媒體披露的私生活符合下列條件則認為其侵犯了他人隱私:對于一個正常的人是無理的,并且與公共利益無關。顯然《體育畫報》刊登了原告的這些事實。《體育畫報》認為,維吉爾主動向記者透露了這些事實就意味著它們不再是隱私了。地區法院和上訴法院都不同意該觀點,上訴法院認為愿意接受采訪并不意味著發表這些事實。
《體育畫報》認為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保護所有真實的陳述。上訴法院不同意這種看法。雖然新聞報道有廣泛的特權,但是發表隱私需要以合法的新聞目的為基礎。問題的關鍵在于有關維吉爾的事實是純粹個人隱私還是與公眾利益相關。最后上訴法院決定將對這一問題的判斷交給陪審團,由陪審團代表公眾來以社會的普遍標準進行判斷。
由以上案例可以發現:一,當媒體報道與體育名人的運動表現有關時,法院一般認定體育名人是公眾人物。二,當報道與體育名人的私生活有關時,如果報道不是真的,則體育名人應起訴侵犯名譽權,被證明媒體有實際的惡意,如果報道是真的,則體育名人應起訴侵犯隱私權。三,被媒體披露的事實到底是體育名人的純粹個人隱私還是與公眾利益相關,法官可交由陪審團判斷。我國由于并無陪審團制度,爭訟雙方需要盡力舉證證明該事實是純粹個人隱私還是與公眾利益相關,參照范志毅案中被告律師的做法,可以由公證機構主持民意調查,來代替陪審團的意見并使法院能夠采信。
2.4 “公眾人物”與“實際的惡意”
所謂實際上的惡意,包括兩種心理狀態:明知內容虛假或者毫不顧及內容的真假卻輕率予以發表。公眾人物如果要對媒體提起指控并且勝訴,除了要證明新聞不實并且傷害了自己以外,還必須證明對方含有實際上的惡意,即明知新聞虛假或者毫不顧及新聞的真假輕率地予以發表。這就為新聞媒體提供了憲法上的保護,在美國的新聞法上被稱為誹謗指控的憲法性抗辯。
第一,在這個原則之下,在涉及“公共人物”的報道中,只要媒體在報道的時候不是有意地制造虛假的新聞,法律允許報道出現失誤甚至是重大的失誤,而在此之前,此類案件實行的是“嚴格責任”,也就是說,不管媒體有什么樣的理由,只要是報道錯了,就要負侵權責任。
第二,證明被告有“實際惡意”的舉證責任在原告即“公共人物”一方。原告一方負有證明媒體被告報道的情況失實的責任,如果不能證明被告的報道是失實的,就要承擔敗訴的后果,相反,被告沒有義務證明自己的報道是屬實的。而且,“實際惡意”不是一般的過錯,它幾乎接近于“故意”和“明知故犯”,是一種“重大的過錯”,在證明被告存在這樣的一種過錯狀態的時候,原告的舉證必須明白無誤和令人信服。這一條的深層意義實際上是假定作為媒體的被告在報道的時候是“無罪”的,假定它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報道是屬實的,這就要求作為“公共人物”的原告必須在法庭上證明自己是無辜的,否則就要承擔不利的法律后果。在Dempsey v.Time Incorporated,43 Misc.2d 754,252 N.Y.S.2d 186(1964)中,《體育畫報》刊登文章指出在1919年的重量級拳王爭霸賽中,重量級拳擊冠軍,也就是本案的原告使用了灌滿了東西的拳擊手套。法院沒有支持被告認為本案應被解散的看法,因為法院認為原告提供了足夠的證據來證明被告存在“實際的惡意”。
需要說明的一點是,由于在美國的司法體制之下,存在著聯邦和州兩套法院體系,各州又有不同的法律,在被告是媒體而原告是“公共人物”的案件中,并不是每個州都要求原告必須證明“實際惡意”才能勝訴,相比之下,紐約州對原告的要求是最高的,而對媒體被告的保護也是最強有力的。
如果以美國的“實際惡意”的標準來判斷前文提及的3個中國體育名人名譽權侵權案例:陸俊、李章洙和范志毅案,可以看出,3個案例中的原告根據其知名度判斷,被認定為“體育名人”不會有太多爭議。而在3個案例中,陸俊案的被告可能最容易被認定為有“實際惡意”,因為從本案新聞發表過程來看:首先,新聞來源是唯一的,按照被告的答辯,報社接到了與大連比賽的松日俱樂部對陸俊的投訴才發表了該文章,但投訴來自與大連隊存在利益沖突的俱樂部,即使根據日常生活經驗,也應當想一想這樣的材料是否可靠,而且事后投訴者矢口否認了投訴。其次,有關記者在接聽投訴電話后,曾要求投訴者提供證據方可報道,這表明他們在主觀上也已對新聞材料是否屬實有所注意,然而這個想法并未貫徹到底,投訴者并未提供任何證明。第三,按照通行的做法,即使作出了報道,也應該同時采訪陸俊和有關方面,以保持報道的平衡。所以,本案一審法官在接受采訪時用了“放任”和“輕率”兩個詞,“放任”是很重的過錯,具有間接故意的性質。被告的做法已經達到了“毫不顧及新聞的真假輕率地予以發表”的程度。
3 結論與建議
1)雖然法律并無明文規定,但我國司法實踐已經逐步傾向于將體育名人視為“公眾人物”,為了維護公眾利益,對其名譽權和隱私權加以限制,范志毅案是典型案例。
2)判斷運動員或裁判是否是公眾人物的主要因素包括參加的比賽等級,參與的年限,比賽是否被廣播或電視轉播,當事人在某一項目中的聲望。
3)雖然美國司法判例確定了“一旦成為公眾人物永遠是公眾人物”的原則,但在體育名人名譽權隱私權案件中法官并非直接適用,而是會根據當事人的具體情況來判斷。
4)當媒體報道與體育名人的運動表現有關時,法院一般認定體育名人是公眾人物。被媒體披露的事實到底是體育名人的純粹個人隱私還是與公眾利益相關,法官可交由陪審團判斷。我國由于并無陪審團制度,爭訟雙方可參照范志毅案中被告律師的做法,由公證機構主持民意調查,來代替陪審團的意見并使法院能夠采信。
5)以美國的“實際惡意”的標準來判斷前文提及的三個中國體育名人名譽權侵權案例:陸俊、李章洙和范志毅案,陸俊案的被告最容易被認定為有“實際惡意”,被告的做法已經達到了“毫不顧及新聞的真假輕率地予以發表”的程度。
參考文獻:
[1]宋克明.美英新聞法制與管理[M].北京: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1998:26.
[2]許添元.體育明星隱私權的法律保護[J].成都體育學院學報,2005,31(5):lO.
[3]韓勇.體育與法律:體育糾紛案例評析[M].北京:人民體育出版社,2006:132.
[4]韓勇.體育與法律:體育糾紛案例評析[M].北京:人民體育出版社,2006:140-150.
[5]鄒立剛,陳情旭.中美體育法國際研討會綜述[J].法學,2004(9):118.
[6]范靜.劉翔案一審終結奧運冠軍維權失利[EB/OL].[2005-05—06].http://cuhurelaw.ccnt.corn.cn/index2.phplcol一5file=1179.
[7]Yasser R L Torts and sports:legal liability in professional andamateur athletics.1985:Greenwood Press.115.
[8]阿麗塔·L·艾倫,馮建妹.美國隱私法[M].北京: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2004:279.
[9]許添元.體育明星隱私權的法律保護[J].成都體育學院學報,2005,31(5):10.
[10]Time,Inc.v.Johnston 448 F.2d 378(4th Cir.1971).
[11]Virgil v.Time,Ine.527 F.2d 1122(9th Cir.1975).
[12]葉名怡.過錯與抗辯:以名譽權侵權為重點[J].時代法學,2007(1):74-75.
[13]韓勇.體育與法律:體育糾紛案例評析[M].北京:人民體育出版社,2006:1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