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玲君的詩

紀念碑

我想說的，是南大校園里的

銀杏樹。人們

從樹下走過。沒人在意

一地的銀杏扇葉

我想說的不是銀杏樹。

而是一棟舊式洋樓

上世紀初的一處學校舊址

樓的外墻綴滿秋天的爬山虎

我也不是說的舊洋樓。

我想說的是緊挨著建筑的

一座并不高大的紀念碑

它的反面刻著一些人名

一位男同學捧著書本，繞著碑石

近乎虔誠地來回踱著步子

那個黃昏的紀念碑里

有一種淡漠的冰冷

野蜂

一群野蜂遺下的標識是它們的花襪子

從高原到平原南方到北方

遷徙的路途迷失的是我們

我們只是在街頭

隔著一個冬天的寒冷和村姑的竹籃

邂逅了那一坨香甜

一群野蜂將它理想主義的巢

搭建在風雨的曠野

卻將它飛舞的姿態留在了城市的幻想中

水杉

過份的直和高

仿佛不屑于旁顧那些闊葉的同類

仿佛就要騰空而去

千萬年的歷史

不過是它秋天枝上的枯針

正鐵銹一般風中簌簌而墜

翼手龍從它的天空飛過

沼澤蜥蜴在它的腳下消失

只剩下最后一片水域的溫柔

鎖住僅存的記憶

登山

大喘著氣，

仿佛體內攜一塊巨石

登山的過程大同小異

蜂擁的人群

太多的腳步重復

才將一場苦役，演練成

一種儀式。

登頂之下

一切變得虛幻——

山花、云霧、溪水

相鄰的幾座山

只有石頭的存在，才更真實:

它只關注重量本身，

不停生長

亙古不移

和氏璧

所有道路瞬間陷落

左腳右腳

也就成為奢侈砍就砍了吧

古人卞和抓緊石頭

這惟一的類似于羅盤的東西

已無從追溯 是否女媧補天所余

目前尚難以料定 十五座城池的價值

成就一段“完璧歸趙”的佳話

此刻懷抱石頭的卞和 四顧茫茫

痛哭于一座名叫荊山的孤島時

或許有他痛哭的理由

池塘

再次經過

看不到慣常的漣漪

一層薄冰

反射冰冷的陽光

打破這無邊靜謐的

是幾聲唳叫

讓人不由地仰面尋覓

沒有風

鉛灰的天空了無痕跡

繼續往前

圍欄內關著幾只家鵝

它們是鴻雁的近親

鴻雁

已飛過多時

歸鄉

遠遠的

我在外婆的眼睛里停留了三秒鐘

然后她緩緩地轉身 在路旁

抱一捆玉米秸去灶屋

三秒種我以為她看見了我

其實那只是她的每日

習慣

在舊貨市場

一臺舊洗衣機

本身，就是一份產品說明書

去除所有原因之后的結果

小小神螺，旋轉之中

有一顆發燙的心臟

接受拆卸和手指的撫摸

忍不住時叫一聲

大多時辰與光陰達成一份默契

車來車往，出出進進的人群

燈泡壞了

黑暗很大大過了屋子本身

屋子里的艾侖以及艾侖的歌唱

就可以被省略掉

貝爾就可以輕松地到街上去左轉右轉

從一個個櫥窗前經過

再右轉左轉回來

燈亮之后

宿積的灰塵將再次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