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覺律師夢

十年前，我25歲，從中專參加工作剛剛四年。四年里，我從薪水較低的國有企業干起，跳槽到外資企業，月薪從200元漲到3500元，在那個時候是相當可觀的。朋友們既羨慕又嫉妒，但他們并不知道，潛藏在心底的迷茫和無措卻時時地侵襲著我。兒時的夢想在現實的擠壓下，與我漸行漸遠，眼看著就要杳無蹤影。

我要做律師！

這個越來越縹緲的理想，在每一個安靜的時刻里，爆發出振聾發聵的聲音，不容我忽視。從前讀過一篇文章，說的是英國人培養后代的想法是:三代出一個貴族。對于貴族我并不感興趣，但我卻非常希望，以后我的孩子能夠驕傲地對別人說:“我的爸爸是一名律師！”

一面是穩定高薪安逸的生活，一面是漸行漸遠兒時的理想，我必須在其中做出一個選擇。最終，不甘寂寞的心占了上風，后者成為我最后的決定。

1997年9月，已經離開校園四年的我，再次背起書包走進了北京廣播電視大學。上班、上學、吃飯、睡覺，原本以為這件事會像這八個簡單的漢字一樣枯燥無趣，但是，我卻發現自己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充實快樂——我珍惜痛苦抉擇得來的機會，學習不再是苦差事，而成了一種奢侈的享受。2000年，雙喜臨門:我跟相戀八年的女友結成連理，同時，我也完成了法學專科的學業，離夢想更近了一步。之后，三個月緊張的備考期里，我把前十年的5000多道考試題全部做了個遍，可謂信心十足，相信付出總會有回報。

2002年的3月30日和31日這兩天，在我的生命中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因為那是我第一次參加司考的日子。我至今仍清楚地記得，一走進考場我就緊張得不行，拿到考卷時腦袋還是暈的，考題看不清，腦海里只有一個念想在來回逡巡:這個考試太重要了，它決定著我的后半生！原定時間3個小時的考卷，我只用了40分鐘就答完，連再瞅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交上卷子就出了考場。

考場外，妻子面帶微笑地等待著，而我則跟考前判若兩人，興奮地一路跟她說個不停，就差直接告訴她“我一定能考上”了。等到司考成績單出來那天，正好是周日，早晨郵差就把信送了來。我剛想上前，妻子卻搶先一步拿到，“嗤”的一聲把信封撕開，也把我的心震了個哆嗦。半晌無言，妻子的笑容漸漸凝固，我有些預感，一把奪過成績單展開:234分，沒有通過。

直到今天我都在想，如果那一次考試通過了會怎樣呢？我對律師這個職業還會不會像今天這么珍惜？我對勇氣的理解還會不會如現在這般透徹？也許很難。一個人沖動地做出選擇算不上勇敢，但在經歷了挫折之后，仍然堅持最初的選擇，大概真的就需要勇氣了。

夢想暫時中止，生活卻還在繼續。因為之前三個月集中備考，我辭去了原來的工作，現在不得不找到一家公司，從最基礎的銷售代表做起。2001年，國家司法體制進行改革，報考條件從法學專科改為法學本科。這意味著，實現這個夢想對我更加困難，因為我必須再完成法學本科才能報考。

思量再三，還是放不下對律師的向往，2002年9月我再次背起書包，在中央廣播電視大學開始了法學本科的學習。再次求學的我，多了一份寧靜，少了些許浮躁，仿佛已經不再是為那一紙文憑在學，而是真的如饑似渴地想要弄懂那些知識，讓更多的人懂得法律，用法律保護自己。三年之后，我終于又一次獲得了實現夢想的機會——法學本科學歷拿到手，可以報名司法考試了。

那段時間，兒子出世，職位升遷，我的薪水也不斷翻升。于是，夢想與現實的較量又一次赤裸裸地展現在我的面前:是邊工作邊復習，還是辭職安心復習？我知道，面對號稱“天下第一考”的司法考試，邊工作邊復習通過的概率幾乎為零。而如果辭職復習全力備考，那么生活靠什么支持？雖然父母妻子都很支持我，但我仍然下不了決心。后來的某天，我跟一位業務上有過往來的朋友聊起這件事，他問我:“你手里的積蓄夠支撐多久？”“兩年。”“那就賭一把，不后悔！”我暗下決心，辭職備考。事實上，多年后再回想那一幕，我才明白自己只不過是要從別人嘴里聽到一個贊成的理由罷了。

從辭職那一刻開始，我的全部神經就繃緊了，看著存款一點點減少，面對著充滿未知的考試，壓力是可想而知的。剛開始的時候，我吃不好睡不著，經常半夜睡著覺就驚醒，爬起來看書。但是，令我驚喜的是，備考時期的這種緊張并沒有延續到考場上，這次當我走進考場的時候，我仿佛只是去赴一次約會，或者接受一個等待已久的評判，平靜自然，水到渠成。

那一天時逢中秋，銀盤一樣的明月懸于中天，點點星光灑在路面上，讓人覺得生活再也不會比這更加美好。這次妻子沒有來接我，我一個人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享受著這難得的沒有壓力的寧靜和安詳。這之后沒幾天，公司打電話請我再回去上班，我欣然答應。在朋友同事面前，我都沒有提起司考的事情，安心工作，平靜生活，好像只是在等待那個冥冥中必然出現的結果。

2005年12月的某天，我剛走進辦公室，同事拿著一張當天的《京華時報》跑來跟我說:“快看，建勇，司考成績出來啦！”我激動地拿過報紙一看，錄取分數線360分，而那一年，我考了361分。大大地呼出一口氣，吊了多少天的心終于安然回落。第一個電話打給妻子，只有一句話:“可以慶祝了！”

如果堅持，十年不算長;如果猶豫，十年不算短。我很慶幸，自己有足夠的勇氣堅持十年，在一次次跌落懸崖之后，仍然重拾夢想，把它放飛。

2006年7月我加入北京市天正律師事務所成為實習律師，一年后實習期滿。2007年8月，我順利取得律師執業證書并在會徽下莊嚴宣誓:“我志愿加入律師隊伍，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律師，我將嚴格執行《律師法》……”

在今后漫長的人生中，還會有一個又一個需要我用勇氣堅持的十年。做個好人，做個好律師，我會讓自己的夢想成為現實。

圖/郭德鑫 編輯/張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