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夢里又江南

昨夜有夢，站在北國故園柴門外，遙望天空一排秋鴻從門口經過，悠長著飛往南國某地。白色云彩在蔚藍色的天空編織著一副精致的布格子圖案，定格在炊煙裊裊的村莊上空。

有風吹過，幻象中的風景在眸子里漸行漸遠。而你，就在風景之外，在我魂牽夢縈的思緒中糾纏成一個小巧別致的符號，在豎排的詩句中間清歌慢吟，在沉淀了千年相思中間羽化成一枚秋葉，隨著湖光山色裊娜旖旎；在古色古香的宣紙上輕盈一點、沾著水鄉清晨第一顆晶瑩的露珠，用羊毫寫下兩個清秀的小楷：江南。

遠處傳來一陣輕淡而幽雅的絲竹聲，我在夢鄉沿著心路，踏上這如歌的行板，蘭舟催發、夢至江南。

山是眉峰聚，眼是水波橫。

這里一切都被水色連天的意境包圍著。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遍地綺羅，盈耳絲竹。不管是波光瀲滟的江南古鎮，還是小橋流水的巷里人家，無不都是在一泓充盈著靈性的秋水中隨風輕吟。夢中那座淌過千年歷史長河的寂寞水鄉，在無人的夜里招搖著：河流、石橋、小屋錯落有致，小舟綠水、白墻黑瓦。居民們從自家屋頂沿伸出的廊棚連接一片，形成了避風遮雨的千里屏風，也搭出一張美麗的風景畫，河岸邊的廊棚勾勒出一處絕妙的風景，恰如那個飽含詩意的名字：煙雨長廊。

這時，雨巷中應該走出一個撐著油紙傘、身著白衣的丁香女孩，她憂愁著獨自徘徊在悠長而又寂寥的雨巷中，步履不緩不慢，恰好隨著這一場雨的節奏，走出詩歌中押韻的長短句、走出被人們用文字描繪的夢里水鄉。

因水而街、因水成市、因水化鎮，水街相依的格局構成了江南清秀的骨架，在最有靈性的水中孕育著最柔情似水的姑娘?！胺蹓︼L動竹，水巷小橋通”，有水自然也就有橋，這橋，是石橋，更妙是斷橋：幾分古樸和滄桑里，略帶一點浪漫氣質。那多情的白蛇也是在這斷橋下與許仙相識的吧？

沿著傳說的斷橋拾級而上，江南具體而真實。在這被水環繞、被橋隔開的古鎮中央，所有詩句都顯得蒼白：古典的江南是活在文字編織而成的水墨山水畫中，活在被傳說了千年的古老愛情里，活在那打傘唱歌的江南女子輕盈而感傷的步履中，充滿某種濕潤的質感。

“浦卜花香追履去，寺前塔影送船來”。毫無緣由的我總把這船想象成烏篷船。或許是因為受了某些詩歌的浸淫，抑或是因為從我的心底就把周身黑色、船頭雕刻著某種動物圖案的工具當成是越文化里的精靈，或者是水鄉一個獨特的象征。倘若水鄉畫面中少了它，該是如何寂寞，缺少多少靈動的色彩！

那一襲白衣、輕盈穿過雨巷的女子呢，此刻正在船尾輕撥玉指，千縷相思，今夜與誰說？“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江南女子的氣質也可一言概括之？深情、含蓄、細膩、溫婉、迷朦而又明明帶有一絲傷感的情調，明眸善睞、柔情似水、風情萬種。

或許是因著這充盈了所有空間的水，也使得江南的山少了北方的粗獷和豪邁，添了許多委婉和細膩。在江南，山永遠是水的陪襯，它在水的身后，站立成那柔情的南方漢子。你看，秋色連波的江畔中央總有溫順柔和的身影，不張揚、不喧囂，沉靜如初。飄浮在藍色天際那精致的布格子圖案正成了江南最優雅的注腳，它來自北方，卻做著一個江南水鄉的夢。

而我，也不正是穿越時空來到夢境中的江南，飄浮成一朵淡藍色的云，在夜晚，徘徊在南國水畔？

江南，是前生與我在斷橋邊分別的白衣女子：撒一場落花、揮兩行清淚、度三生三世，猶如那在南朝流傳著的風花，充滿深情。

小樓清晨聞落花，昨夜夢里又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