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鑄英雄

中年人平淡地回答，又一次讓全場鴉雀無聲，因為大家都已知道誰是真的英雄——都說“良心喪于困地”，那么在困地中仍有良心的人，他肯定就是英雄無疑。

煤礦發生了潰水事故，離地表近的人大都逃了出來，只剩下在深井里工作的一百多人被困。五天過去了，就在人們以為這百十號人都已命喪黃泉時，奇跡發生了，有一個班組的人竟全部生還。這些活下來的人中肯定有英雄。一個星期后，礦方舉辦了個記者招待會，想請記者宣傳一下這些人中的英雄。

誰是英雄呢？人們猜測紛紛。三十多歲，健壯結實的班長首先發言了：“我當時好像聽見有人在喊，潰水啦！快跑呀！我就帶著大家沿著巷道，頂著水往上沖。水太大、太猛了，我不時提醒大家要跟上，別把誰給落下了！”

“我是老工人了，對地下的情況太熟悉了。”班長說完，一個老工人接過話說道，“我們剛跑出三百多米，水就快漫到胸部了，我就大聲喊著大家，攀著管子！攀著架線！一定不能松手。這樣我們就來到了地勢高一些的地方。”老工人一邊說著一邊比劃模仿著當時攀管子、攀架線的情景。

老工人話音剛落，一個胳膊仍纏著繃帶的大漢接著說：“這時，我們上下井坐的‘猴車’還能用，可當我們幾個人跳上去時，突然一個大浪打來，把‘猴車’給掀翻了，我本能地跳下車，一手死死抓住一根粗電纜，一手死死地抓住小劉，他這才沒被水沖跑。”大漢說完，眼睛不由往小劉那邊眄了一下，臉上還溢出一股英雄般的自豪。小劉聽著大漢講述救自己的經過，臉微微有點發紅。他不好意思看大漢，局促地低下了頭。

……

就這樣，大家在你一言我一語講述逃生過程中遇到的種種驚險場景的同時，也還都有意無意地講述著自己在危險到來時的不俗表現，仿佛自己就是那場災難中的英雄，是大家成功逃命的救世主。

忽然有個記者發現了問題，一個班組不是十個人嗎？這獲救的怎么是十一個人？多那一個人是誰？他是干什么的？他們怎么會在一起？

這個記者的提問，讓大家把目光聚焦到了那第十一個人身上，他坐在最邊上，是個削削瘦瘦的中年人，這么長時間了，就他一句話沒說。

主持人說：“他們不一個班組，他在地下二百米處看運煤軌道車，其他人都工作在地下七百米處的掘進面。”也許主持人感到這個削削瘦瘦的中年人不可能是英雄，所以在向記者介紹中年人的情況時，言語中多少流露出點不屑。

主持人的話讓記者們更摸不著頭腦，井下二百米！這次潰水事故，水沒淹到這個地方，他怎么會沒先逃出來，反而和地下七百米的人在一起遇了險呢？

記者們犀利的問話，使中年人的臉紅了起來，他結結巴巴地說：“當時，我在軌道旁，看見一股水順著運煤軌道從上邊沖下來，巷道里的風還帶著白色霧氣，‘吼吼’地叫著，我就知道不好了，潰水了，得趕緊逃！我跑了兩步，想想下面還有好多弟兄不知道呢！我就掉頭一邊往下跑，一邊喊，潰水啦！快逃呀！最后和他們在一起了。”

大家都明白了，就是他與水賽跑，才使班長聽到了他的喊聲，迅速帶領大家跑到了更高的巷道，得以生還。

“你不害怕嗎？你沒想過下去就上不來了嗎？”不知哪位記者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寂。

“害怕，當然害怕了！那水聲嚇死人了，但我不能一個人逃了，那樣我對不住自己的良心，我會難受一輩子的。”中年人平淡地回答，又一次讓全場鴉雀無聲，因為大家都已知道誰是真的英雄——都說“良心喪于困地”，那么在困地中仍有良心的人，他肯定就是英雄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