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星”溫俊武的十年

這十年，是中國足球復雜難辨的十年，也是讓溫俊武大喜大悲的十年

溫俊武和謝煒成因參與非法網上賭球，欠下被害人李某某賭債8萬余元無力償還，二人遂糾合劉思敏商量將李殺害以逃避賭債。2007年6月11日凌晨1時許，在廣州海珠區某地址空地，李被騙來后，溫俊武沖出來持水果刀向其腹部捅刺一刀，因用力過猛導致刀柄與刀刃脫落，謝煒成隨即上前持折疊刀捅割李某某的腹部和頸部，溫俊武同時用毛巾和衣服蒙住李某某的口鼻，在二人合力之下最終將李某某殺死。

——引自廣州中院審理宣判書

人生常以悲劇結束，對于溫俊武來說，尤其如此。這個名字，以后可能只配被人看做是中國球員墮落的典型，一個無可救藥的反面教材形象。

從1998年到2008年，一頭一尾，溫俊武的形象清晰可辨，而中間那十年，這個被中國足球放逐的、被公眾遺忘的人，像耗子一樣穿梭在廣州陰暗的角落里，直到有一天，他被送上了法庭的審判席。

11月26日，廣州中院經審理認為，溫俊武因犯有“故意殺人罪和盜竊罪”，兩罪并罰，判處死刑，緩期2年執行。

此時，距今年2月初的首次開庭已過半年。那場庭審旁聽的人很多，以致廣州中院不得不臨時將庭審地點變更到面積最大的二號法庭——旁聽的人中，很多是溫俊武的昔日隊友，自從溫出事以后，他們自發地組織起來，成立了一個互助聯盟。

這批1977、1978年齡段的隊友，曾代表廣州隊在全國城市運動會上奪得過冠軍，起點不可謂不高——但衰退的速度更快，從1998年起就有人陸續從廣州足壇消失，到2003年前后，基本上已銷聲匿跡。從年齡計算，他們當年不過二十五六歲，本來正是當打的黃金年齡。溫俊武，正是他們的極端代表。今天，他們當中的絕大部分人都遠離了足球：有樓盤的銷售代表，有公汽公司的普通職員，現實和他們當初的夢想很遠很遠。

這十年，正是中國足球復雜難辨的十年，曾給中國球員提供似乎無限可能性的十年，也是讓溫俊武大喜大悲的十年。溫俊武曾以為自己坐上了直升飛機，躍上云端，最終卻坐上了一趟通往黑暗的列車。

“袁偉民是誰？”

還是回到1998年。這一年，溫俊武在正征戰甲A聯賽的廣州太陽神隊里坐穩了主力位置。此前，他和隊友們拿到了城運會冠軍，他是中場核心。另外他腳法出眾，被看作是彭偉國的接班人。彭剛剛離開廣州前往重慶的前衛寰島隊，廣州足球出現了偶像真空。

這一年，溫俊武拿到了20多萬。溫家境并不富裕，父母都是普通工薪族。直到現在，其父母仍住在廣州市海珠區一座普通民房內。溫最初打上主力時，據說第一個的念頭就是“給父母買座房子”。他很快實現了愿望，買了房子，雖然是按揭。

富起來的人有富起來的生活，富起來的球員也有他們獨特的富起來的生活。隊中的“大哥”帶著大家去夜總會玩，他去，大哥食搖頭丸，他跟著吃——2003年，溫俊武曾接受《足球》報采訪（這也是他退出球壇后僅有的一次采訪），但他一點也沒反思這段日子，反而甚是懷念。

因在1998年聯賽中的出色表現，這一年溫還入選了朱廣滬帶領的中國青年隊的集訓名單。但溫俊武在集訓期間因為牙痛，同時思念女友，自動申請離開隊伍。

這很罕見，球員一般都會以入選國字號的隊伍為榮，甚至是當成升值的資本，只有溫俊武完全不當一回事。對此，他當初的一位教練的評價是：“太不懂事。”

另一個佐證是，有一次，時任國家體育總局局長袁偉民要給正在昆明集訓的隊伍講話，溫俊武問隊友：“袁偉民是誰？”

賭球

中國球員的賭球歷史，應該始自1998年的法國世界杯。發源地則是廣州這座得改革開放風氣之先的城市。溫俊武很快就投身其中，他自己的解釋是：“我這個人什么都喜歡嘗試，而且學什么都很快。”

從賭世界杯，到外國聯賽、中國聯賽，再到自己隊伍，溫俊武的禁忌一步步被打破。接受采訪時，他還辯解說“從沒給自己的隊伍下注”——也就是說他雖然賭球，但并不打假球。但言談中他還是露出了破綻，他說，“一名隊員一腳踢飛我幾萬塊。”這表明在自己隊比賽時他也是要下注的。

1998年下半年起，溫俊武已失去了球隊的主力位置。到了1999年，溫和幾名隊友一起，到公安局走了一趟，越秀分局以“協助調查”為由，帶走了廣州太陽神隊四名隊員和一名教練，其中就有溫俊武。

這一事件直接影響了溫俊武未來十年的生活。從警察局出來，這位身上只帶了幾塊錢的太陽神隊員向一位好心的警察借了50塊錢打的回家，然后和失望至極的父親發生了口角，進而動手，怒極之下的溫俊武一腳把家門踢得稀巴爛，從此離開了家，開始了一個人在外面漂泊。

在被公安局調查后不久，溫俊武離開了太陽神隊。他覺得自己受到了歧視，“這么多人都參與，為什么偏偏針對我”！

從不反思，從不后悔，這是溫性格中的可悲處。從此，溫失去了廣州球迷，失去了房子，失去了父愛，也失去了女友，常人對此本應悚然心驚，而他卻繼續一往無前地奔走在賭球的路上。

離開太陽神隊后，溫俊武先是北上為一支北京球隊打乙級聯賽，后又回到廣州一支專收容廣州籍下崗球員的廣州酒家隊，踢了兩年。其間他和朋友開過網吧，卻因沒有執照而倒閉；有熟人介紹他去守珠江橋，每月有四五千元收入，不過要日曬雨淋而且管束甚嚴，溫俊武也謝絕了。后來還一度做過某網站的市場推廣。

最為令人驚訝的是，溫俊武一度還曾動過販毒的心思，只不過最后考慮到風險太大而作罷。

形形色色的工作經歷，大概能折射出很多退役球員的生活——退出球場后，很快就會被遺忘。但普通人習以為常的平凡生活，對于見慣“大場面”的溫俊武乃至更多中國球員來說，則難以適應，那段獨特的踢球歲月，已經把溫俊武培養成一個好逸惡勞、追求快速致富捷徑的人。

賭球，漸漸成了溫俊武的唯一職業。他對中國足球只剩下了恨。廣州隊2000年甲B聯賽最后一輪保級成功，人人慶賀，溫俊武卻咬牙切齒。2002年，中國隊在世界杯上的處子秀三戰皆負，溫俊武眉開眼笑——因為每場比賽，他都看死中國隊，中國隊也果然沒讓他“失望”。

欠債殺人

從2003年起，要找到溫俊武已越來越難，一年后，連溫俊武曾經最好的隊友麥廣梁都和他失去了聯系。

2004年，他們那批隊友中有個隊員結婚，人都來齊了，就差一個溫俊武，幾乎沒人有他的消息。隊友們互相詢問以后，發現了原因，幾乎每一個到場的人，溫都欠著錢。“估計他把認識的人都借了一圈。”

到處借錢的對象不只是隊友。后來有人開玩笑說，若溫俊武把自己所有認識的人列上表，其中借了錢的打上勾，他應該找不著沒打勾的人名了。

于是又傳出溫重回球場、踢業余球的消息。據說，這個在職業賽場曾被稱為“彭偉國接班人”的人，曾在一天內踢了四場業余賽！一切無他，生計使然。溫俊武的生計已成問題，又繼續賭球，知道內情的人會猜測，某一天溫俊武不會被人砍吧？在傳出溫俊武殺人后第二天，很多人愕然：“怎么是他殺人，而不是別人砍他？”

后來披露的細節：溫俊武等幾人在殺人前，居然還進行了演習。2007年6月的某夜，為數萬元欠債，溫大開殺戒。

有人評論，只有中國足球這個墮落行業，才會產生溫俊武這種墮落的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