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辜家身陷“阿扁門”

辜仲諒除了繼承辜家龐大家產(chǎn)，更得繼承歷代“紅頂商人”所須承擔之巨大政治風險。錦衣玉食，瓊樓玉宇，都只是浮面表象，而且時常有被政治巨浪吞噬之虞

被通緝近兩年、低調(diào)遠走日本的臺灣“中信金控”公司的副董事長辜仲諒，忽然在日前“自動”返臺，接受臺灣“最高檢察署特偵組”的偵訊，招來各界一陣驚愕目光。

毫無疑問，辜仲諒選擇返回臺灣，面對不可知的司法訴訟，對一位平日錦衣玉食過慣好日子的世襲企業(yè)家而言，的確需要一點勇氣，甚或需要一種“定心丸”式的“保證”才行。許多人臆測，事前司法單位和辜仲諒必定商妥了雙方能夠接受的條件，辜才會胸有成竹翩然返臺，而且還是搭私人飛機回臺灣的。

由是觀之，如今國民黨重新執(zhí)政，辜仲諒返臺之后，在司法部門綿密調(diào)查訊問之下，勢將掀出陳水扁“執(zhí)政”8年間更多不堪聞問的金融政經(jīng)掛鉤黑幕。

請陳致中吃飯，為吳淑珍下廚

辜仲諒的父親辜濂松，是臺灣“中信金控”董事長；已故臺灣“海峽交流基金會”董事長辜振甫是辜濂松的五叔，辜仲諒的五叔祖父。辜仲諒畢業(yè)于臺灣東吳大學日文系，1991年取得美國賓州大學沃頓商學院工商管理碩士學位。先后任職于美國摩根斯坦利、紐約銀行、日本三菱信托、安和信托等外商公司。1996年回到父親身邊，從“中國信托銀行”副總經(jīng)理，一路高升為“中國信托銀行”總經(jīng)理、中信金控總經(jīng)理、副董事長等高層職位。

自1996年辜仲諒投入中信銀以來，這家臺灣排名第九的銀行（前八名都是“國營銀行”），其業(yè)務成長速率即令同業(yè)為之驚艷，光是信用卡的營業(yè)增長幅度，就讓其他的銀行業(yè)者俯首稱臣。在父親辜濂松指點江山、幕后籌謀擘劃之下，年輕氣盛的辜仲諒努力有成，在銀行本業(yè)一枝獨秀，更準備并購臺灣的“國營”行庫，跨海到大陸內(nèi)地發(fā)展金融事業(yè)。就在臺灣未來一片榮景、中信金控“錢途”看好的節(jié)骨眼上，公元2000年臺灣大選，政治局勢一夕逆轉(zhuǎn)，國民黨失去政權(quán)，原本國民黨掌權(quán)時代的游戲規(guī)則，也完全翻盤變樣，過去經(jīng)營了幾十年的國民黨政壇人脈，旦夕之間全部歸零。

在政黨輪替之初，不光是政治人物急著觀風向、選邊站，連企業(yè)大老板，也得基于企業(yè)生存的考量，不得不在此刻作出“明智的選擇”。身為臺灣“五大家族”之一的大少爺，具有貴族血統(tǒng)、美國名校畢業(yè)的高材生，辜仲諒原本的身段是何等之高，為了企業(yè)生存，為了家族榮枯，辜家昆仲也必須彎腰折節(jié)，向新的當權(quán)派低頭示弱。

辜仲諒年輕時曾經(jīng)夢想當個偉大的高爾夫明星，并曾經(jīng)參加英國高爾夫球公開賽。誰知道這位名門之后，竟然必須委曲求全，陪陳水扁的親信幕僚馬永成打籃球，借此培養(yǎng)感情，拉近與陳水扁權(quán)力核心的關(guān)系。

論年紀，辜仲諒比馬永成大一歲；論學歷，馬永成不過是臺大政治系學士；再論歷練，辜仲諒可是在好幾家國際跨國公司服務過，見多識廣，水里來，火里去，更當上中信金控副董事長，而馬永成，不僅沒喝過洋墨水，而且他職場生涯只有陳水扁一個老板；若再論財富，辜仲諒的父親辜濂松是臺灣第三富豪（王永慶和蔡萬霖尚未過世之前的排名統(tǒng)計），而陳水扁其時剛當上“總統(tǒng)”不久，馬永成銀行存款總額可能還趕不上辜仲諒一個月的薪水。

惟一的差別，在于馬永成擁有足以影響陳水扁的能力，這個影響力足以決定中信金控、決定辜家未來的生死存亡。所以，基于現(xiàn)實考量，辜仲諒也只好強顏歡笑，陪馬打球。

還有一次，辜仲諒請陳致中吃飯，走出餐廳時，被八卦雜志狗仔隊拍下他和陳致中擁抱告別畫面，一時之間洛陽紙貴，傳為絕響。

陳致中比辜仲諒小15歲，臺大法律系畢業(yè)，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法學碩士，喜歡開名車、戴名表、上高檔餐廳，吃好喝好。但俗話說，“富過三代方知飲食”，在生活品味上，陳致中要跟辜仲諒比，差遠了！日常習性，家世傳承，陳致中活像個暴發(fā)戶之子，更不堪與辜仲諒相提并論。如此陳致中，何能贏得辜仲諒推心置腹般的熱情擁抱？

更教人嘆為觀止的是，辜仲諒的弟弟辜仲瑩 ，不僅進入陳水扁寓所探視吳淑珍的腳傷，甚至親自下廚，以博取吳淑珍的歡心。辜仲瑩為吳淑珍帶了名貴的法國菜，還有自己炒的幾道菜，帶到吳淑珍面前，邊聊天邊吃。

如此逢迎，但就是不如吳淑珍愛吃的臺灣點心“碗粿”來得討喜。元大金控公司的馬維辰，深得此三昧，從臺北大老遠派人去臺南麻豆，買來熱騰騰的“碗粿”，目的就是要討吳淑珍歡心。辜家的金控大戰(zhàn)玩輸給馬家，難道昂貴的法國龍蝦不如廉價的臺灣“碗粿”？還是“暗盤”（政治賄金）馬家捐的比辜家高？

金改為虛，撈錢為實？

辜仲諒昆仲在扁家面前何以如此折節(jié)求全？確需追本溯源。

陳水扁于2004年連任成功后，于該年10月間宣布所謂“二次金改四大目標”，喊出來的口號，聲稱是要達成“公股金融機構(gòu)”減半，以及2006年底前“金控減半”的目標。

民進黨的“金控減半”可不像“國會減半”只是單純涉及政治人物本身的生死存亡；“金控減半”不僅攸關(guān)一家金融機構(gòu)的生死存亡，更關(guān)系到島內(nèi)資本家及傳統(tǒng)大家族，以及眾多從業(yè)人員的生死存亡問題。所以，“金控減半”假如與“國會減半”相提并論，就像是超級颶風與茶杯風暴般不成比例。

這場存亡殊死戰(zhàn)，金控業(yè)者驚覺執(zhí)政的民進黨當局實施的“金控減半”，游戲規(guī)則一片模糊。民進黨似乎擺明要金控業(yè)者向他們輸誠表態(tài)，甚而拿出更具體的“誠意”，金控業(yè)者只有用“實質(zhì)誠意”，來確保不會變成被“減半”的犧牲者，確保自家的金控基業(yè)不致毀于一旦。

臺媒批評扁家，明顯是以金融改革為借口，向企業(yè)界強索“捐輸”。其搞錢手法第一招，在扁家子女有喜事時，借機打秋風。比如，陳致中、陳幸妤的婚禮，四個孫輩滿月，都是扁家招財進寶的良機。

第二招，陳水扁借口籌措選舉經(jīng)費或“臺獨建國基金”，向金控業(yè)者開口要錢。即使業(yè)者明知為變相勒索，也不敢不奉上巨額政治獻金，以免得罪扁家，遭其報復。

第三招，透過管道向金控業(yè)者放出消息，以官股銀行為餌，民間金控公司一方面恐懼被并購，另方面誘使民間業(yè)者爭取并購，被迫向扁家付給“通關(guān)費”。

第四招，是鎖定若干財務吃緊的金控公司，與之洽妥條件，再命官員配合紓困。

即使百般忍耐，一切配合，要多少給多少，辜家最后還是無法贏得吳淑珍的青睞。據(jù)說，辜仲諒的弟弟辜仲瑩入主“開發(fā)金”公司，再進一步想并購具有國民黨色彩的“復華金”，這時竟觸怒吳淑珍，辜家兄弟自此慘遭民進黨封殺。

2006年，臺灣檢察機關(guān)開始偵辦辜家“中信插旗兆豐金”案，辜仲諒得知司法單位“來者不善”，便以出席“艾森豪威爾獎學金”為由請假，行程結(jié)束后，又借口“照顧家人”，滯留日本。臺灣檢方予以駁回，隨后即發(fā)布通緝，辜仲諒過了兩年浪跡海外的日子。

形式上，辜仲諒講的“照顧家人”也并未說謊。滯留日本期間，他花了許多時間在兩個孩子——大兒子13歲，二兒子11歲——的身上，平日接送他們上下學，陪他們打籃球（這下不必再陪馬永成打籃球了！），做飯煮菜給孩子品嘗。這兩年時光，想來也是辜仲諒最溫馨的一段歲月。

盡管遠離臺灣是非圈，但是辜仲諒還是與臺灣的“中信金控”保持相當密切的聯(lián)系。在他日本東京住處，就有完備的視訊會議設(shè)備，隨時可供辜仲諒和中信金控主管實時互動。

辜家四代在臺灣

辜仲諒回臺接受司法調(diào)查，是不是能從昔日之綠色陰霾走出來，目前仍是未定之天。回看辜家四代，屹立百余年，“工人無祖國，商人無顏色”，這是早從曾祖父那輩就遺傳下來的傳統(tǒng)——只要有利于家族，有利于企業(yè)，顏色與政權(quán)，并不那么重要。

甲午割臺，為結(jié)束滿清官吏離臺之后，盜賊蜂起的無政府狀態(tài)，讓臺北城內(nèi)商家安心做生意，辜仲諒的曾祖父辜顯榮和臺北城眾仕紳結(jié)伴到基隆，迎接日本軍隊登岸，因而獲日本“敘勛六等”。之后，辜顯榮更受日本天皇敕封為日本貴族院議員，日本報紙寫道：“本島人中，唯一的忠君愛國者，鹿港街辜顯榮氏。”

如此辜顯榮，到了大陸內(nèi)地，照舊吃香走紅。1925年，北洋政府頒發(fā)辜顯榮“大綬嘉禾勛章”。1933年，福建發(fā)生“閩變”，蔣介石方面透過辜顯榮穿梭游說，勸服日本當局不介入福建亂局。隔年2月，蔣介石送給辜顯榮親筆玉照一幀，上書“耀星先生蔣中正贈廿四年二月”。不光是與蔣介石交好，稍早辜顯榮與北洋政府的段祺瑞、馮玉祥、吳佩孚這些軍閥，亦皆有私交公誼，常常禮尚往來。

多邊討好，到處打點，成為辜家發(fā)家的傳統(tǒng)。辜顯榮的哲嗣辜振甫，雖然因為受日本軍閥威逼，曾參與“臺灣自治”聚會，而在臺灣光復后，又嘗受牢獄之災。日后國府遷臺，辜振甫靜觀政治大局，矢志與當政者靠攏，在土地改革等政策上，極力配合，逐步成為兩蔣時期紅遍半邊天的臺灣仕紳。

辜振甫同父異母的弟弟辜寬敏，1947年臺灣爆發(fā)“二二八事變”后，潛赴國外，長期居留日本，并且與海外臺獨組織關(guān)系密切。辜寬敏為了臺獨，既出錢又出力，先后擔任過“臺獨青年會”委員、“臺灣青年獨立聯(lián)盟”委員長等職。

令人錯愕的是，1972年6月，辜寬敏以毛筆給新任“行政院長”蔣經(jīng)國，接連寫了幾封文情并茂的信函，還洋洋灑灑呈上一份建議書。辜寬敏一度是立場鮮明的臺獨分子，竟然會改變初衷，向蔣經(jīng)國輸誠投靠，不僅在臺灣社會引起強烈震撼，連日本臺獨組織內(nèi)部，都造成一陣大地震。

辜寬敏當年回臺灣，蔣經(jīng)國是用什么條件把他請來的，到現(xiàn)今仍為一樁歷史公案。辜寬敏聲稱是基于“國民一分子”的責任，應該沒有太多人相信辜寬敏的來歸原因僅止于此。

臺灣淺碟社會瞬息萬變，辜仲諒事件，乃至如今沸沸揚揚的陳水扁事件，無需一兩年，均將成為過眼云煙，被人遺忘得一干二凈。

然而，映照著辜家百余年之家族身影，辜仲諒除了繼承辜家龐大家產(chǎn)，更得繼承歷代“紅頂商人”所須承擔之巨大政治風險。由是觀之，紅頂商人誠非外人想象中的那么稱心如意；錦衣玉食，瓊樓玉宇，都只是浮面表象，而且時常有被政治巨浪吞噬沒頂之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