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是藝術創作中常用的手法,是指為了更充分地表現主題而有意留出空白。優秀的文學作品往往在筆墨未染處包含豐富而深刻的意蘊,把深刻的內涵和廣闊的空間留給閱讀者去思考和想象,達到“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的藝術效果。
在我們所學的課文中,有很多運用留白手法的例子。如岑參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山回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詩人不直說,更不和盤托出送別時依依惜別的深情厚誼,只是寫客人早已影去無蹤,詩人還呆呆地站在那里望著那“雪上空留馬行處”。言雖盡而意未窮。再如魯迅先生的《祝福》中有這么一句:“一邊的對聯已經脫落,松松的卷了放在長桌上,一邊的還在,道是‘事理通達心氣和平’。”魯迅先生為什么不把另外一聯的內容寫出來呢?閱讀全文我們會發現,魯迅先生留下這一空白的目的是含蓄的告訴讀者, “事理通達心氣和平”只是魯四老爺自我標榜的幌子,實際上他既不通情,也不達理,是一個地道的封建禮教的守護者。他對祥林嫂的寡婦身份,不是皺眉,就是滿口的“可惡”。對祥林嫂的離家出逃深惡痛絕,甚至把祝福時分慘死街頭的祥林嫂罵成“謬種”。這幅不全的對聯正是對魯四老爺辛辣的諷刺。
獨眼龍我在欣賞同學們的稿件時,發現不少作品都自覺或不自覺地運用了留白的手法,并且收到很好的效果。湖南省地質中學朱佩煜同學的《那一年》以冷峻的筆法講述了“我”在身患絕癥的父親病重至逝世期間加速成長的經歷,在家人用盡所有辦法依然不能讓父親有所好轉之后,作者有這樣一段描寫:
一連許多天一無所獲。父親大部分時間是睡,醒來時怨氣沖天直嚷嚷。痛切地罵中藥無用。有一天,母親拉住祖母,指了指父親睡著的房間,輕聲念了一個字:“他……”然后用食指做了一個淚往眼角流的動作。于是他們都淚花閃閃。
一向性情溫和的父親為什么突然間變得如此暴躁?是因為無法忍受病痛的折磨?還是不想成為家人的負擔故意如此?母親究竟想說什么?她食指做的那個動作要表達什么意思?作者有意留下這些空白,促使讀者深入思考父親內心難言的痛楚和母親對父親深切的理解。可見留白能使讀者充分感受到文中人物微妙難言的情感。
與此處留白有異曲同工之妙的還有湖北黃石三中肖盈同學《<邊城>續章》中的一段:
翠翠送走了那群生意人,回到渡船上,發現有什么東西落在了船上,他拾起一看——虎耳草。她高興地露出了笑容,但她又很快地將笑容收了回去,顯出格外的悲傷。她坐在船頭,用手撕著那虎耳草,在空中放開,讓它隨風而逝……
看到虎耳草翠翠為什么會高興地露出笑容?為什么又很快地將笑容收了回去?作者沒有寫明——事實上也沒有必要寫明,看過《邊城》的同學都知道,沈從文在文中多次寫到虎耳草,可以說虎耳草在翠翠眼里已經是愛情和儺送的象征。儺送久無音訊,翠翠初一看到虎耳草就如同看到儺送,自然非常高興;睹物思人卻物是人非,自然又十分悲傷。這些內容如果全都一一寫明,作文也就索然無味了。
從以上兩個例子可以看出,留白不是一無所有,而是作者復雜情感的熔化,是藏而不露,使文章更見深沉,更具意味。它通過打破字面語言內涵的穩定性,不僅能豐富語言的表現效果,而且能拓展作品的思想容量,使主題更加含蓄深刻。廣東佛山市第三中學林康偉同學的《臺上臺下》講述了一個現代版“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故事:貪婪的戲班師傅許偉想把徒弟冼實借給譚老板謀利,不想反被冼實和譚老板合謀算計,在許偉得知自己中計后,作文這樣寫道:
只有戲臺在風中坐著,秋風呼呼地吹著,似乎在吟著那副對聯:“看我非我,我看我,我也非我;裝誰像誰,誰裝誰,誰就像誰。”
作者只字不提許偉的心理和舉動,單寫戲臺和對聯。促使讀者介入作文的情景想象許偉此時的內心活動和冼實、譚老板等一幫人計謀得逞的竊喜。這樣的留白,既是作者對爾虞我詐者的辛辣嘲諷,也是對人生無常的無限感慨。啟人心智,引人深思。
留白還能使文章虛實相間,富有張力。浙江省溫州中學慈琪同學的《護士》講述了在動亂的年代里,一位學醫的少女為尋找在戰爭中失蹤的哥哥,毅然參軍當隨軍護士的故事。一次激烈的伏擊戰中,她因慌亂誤救一名被炸斷一只手臂的敵軍士兵而被部隊開除。等她回到家里,她驚奇地看到:
那里,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盯著小鸚鵡出神,兩只小鸚鵡見到她進來,高興地叫起來,勁頭十足。
哥哥?
她的腦海中轟的一聲,就見他的笑靨展現開來。他張開手臂,一只袖管空蕩蕩的……
作者在文中沒有明確交代她救下的敵軍士兵就是她哥哥,那么,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此刻少女的心中有著怎樣的波瀾?這種境況他們將如何面對?……這都是作者有意為讀者留下的空白,正因為如此,這篇小說讀來充滿張力,顯出別樣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