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體出差

各懷心事

公司這次出差由馬老板親自帶隊，點了銷售經理岳瑾珊、技術部主管賈宇峰和賈宇峰手下的小助理尚喜軍同行。坐上飛機時，四人各懷心事。

尚喜軍是在懊惱。他沒有訂票經驗，訂機票的時候只剩最后的四張了，可是沒想到票出來有兩張頭等艙，而這兩張頭等艙落到了賈宇峰和岳瑾珊頭上。那老板坐哪呢？兩位領導為誰跟老板換票，難免一番肚皮官司。

賈宇峰有些不高興。首先是在老板面前丟了個小面子。他不習慣出差，這次帶了個大箱子。到機場一看，壞了，老板只拿了個小包。過安檢的時候還被扣下了。當著大家的面，東西被一樣一樣翻出來展覽。他顧不得狼狽上前整理了一下，卻一不小心理出了幾雙顏色各異的襪子！然后就是換機票的事情。這個岳瑾珊，竟然連換票的姿態都不擺一下，明擺著欺負老實人！

于是，賈宇峰一邊用自己的保溫杯喝著開水，一邊對尚喜軍發牢騷：“我跟你說啊，岳瑾珊屁本事沒有，就一個馬屁精……”

在寬敞的頭等艙，岳瑾珊心情愉快。她本對這次出差人員安排有些想法。這次出差不過是打著合同的名義帶幾個部下出去見見世面，因為大部分細節早在前期接觸時雙方都基本認可了。不過，要帶個跑腿的也應該帶自己的手下，這種表面上出差，實則旅游的好事憑什么輪到銷售部一個實習生呢。不過這點不滿早被后來的事情沖淡了。

岳瑾珊與賈宇峰多少有些不合。這賈宇峰是技術部的一個怪才，計算機軟件硬件通吃，公司最早的ERP模型就是他和老板一起在清華學生食堂吃拉面的時候聊出來的。因為自恃技術過硬，誰都不放在眼里，連馬老板有時也不得不看他臉色。這個古板刻薄的人一向認為岳瑾珊就是花瓶一個。所以，她岳瑾珊可不能讓老賈趁坐在老板身邊的機會挑撥離間。

這會兒如愿以償的岳瑾珊用幾個小笑話調節了她和馬老板之間的氣氛，忽然話鋒一轉，笑著對老板說：“沒想到賈經理一個大男人，出個差居然比我一個女的還麻煩。其實賈經理這人啊……”

但她不知道，馬老板正郁悶著呢。

馬老板在為公司未來擔憂。往中關村一站，到處都是軟件公司。盡管那些嘴上連胡子都沒長出來的小將們目前還不足以挑戰本公司的地位，但誰知道他們天馬行空的想象力會有多大的能量呢？

“攘外必先安內”，如果公司內部不能通力合作的話，那公司將來的位置很可能就要被哪個毛頭小伙的團隊給策反了。

仔細想想自己手下的精英們，岳瑾珊作為銷售主管，非常善于和客戶周旋，人也長得漂亮，帶出去像模像樣。不過，這個人好像沒有更大的本事了，偶爾還閃出點小小的私心。這不，在飛機上打同事的小報告呢，這點苗頭必須掐斷，要不然安定團結的大局就要破產。

賈宇峰這個人，絕對的技術精英，不過脾氣可夠大的，誰都得把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敬著。所以，得找個合適的機會點撥一下。

至于尚喜軍嘛，這小伙子是馬老板在一次編程比賽中看中的，但招進來只給了個實習生的位置。馬老板有意看看這孩子是不是能在“冷處理”的環境中經住考驗。這次出差，馬老板更是要近距離看看他。

話又說回來，手下各有各的優缺點，做老板的就是要調動這些優點、彌補彼此缺陷。工作嘛，誰沒個摩擦。你們平時鬧鬧不打緊，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可現在我們要出來談合同，是對外，誰要敢下絆子，就等著下課吧。

轉眼下了飛機。賈宇峰吃力地提著自己的箱子，一眼看到岳瑾珊沒精打采地走過來。他眼神一亮，小聲對尚喜軍說：“估計這一路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哼！”

言多必失

鑒于在飛機上馬老板已經含蓄地批評了岳瑾珊，這妮子又是個聰明人，暫時就點到為止吧。接下來得作老賈的工作。在酒店辦手續的時候，馬老板先宣布下午沒啥正事，又似乎自言自語：“下午沒事了，到二樓喝茶去。”

馬老板慢慢走到茶座的時候，尚喜軍已經到了。馬老板坐下問了幾個專業問題，尚喜軍答得頭頭是道，還對公司產品提了幾點意見。馬老板頻頻點頭，這孩子有潛力。

突然馬老板問：“你們賈經理呢？怎么還不下來？”尚喜軍為難地說：“賈經理，哦，他說這會沒什么事，就出去會一個朋友了。”馬老板正要發作，突然看見尚喜軍站了起來。

和他們打招呼的人叫黃軍，做手機生意的，和公司有合作意向，與技術部接觸比較多。尚喜軍忙介紹雙方認識。

馬老板對手機并不在行，萬一說些外行話可不叫人笑話。于是雙方都有些矜持。尚喜軍也意識到有點冷場了，得想個法子打破沉默！他和黃軍聯網打過游戲，于是說：“黃經理還在打游戲嗎？暴雪公司馬上要出新款……”

黃軍倒是和尚喜軍聊了起來，馬老板卻插不上話——他不打游戲！尚喜軍見老板還是不說話，有點急了，難道又要冷場了？一急之下話說得更快，更沒有別人插話的機會了。

岳瑾珊下來的時候正趕上這尷尬的場面：老板被晾在一旁一個人抽煙，尚喜軍說個不停。她走上前，趁大家注意力轉到自己這里打斷了尚喜軍的演講，和黃軍寒暄了幾句。黃軍的游戲網名叫“白愁飛”，不就是個武俠小說里的人物嘛，沒準這位和馬老板一樣，是個武俠迷。岳瑾珊把武俠這個話頭一提，馬老板果然來了精神，氣氛終于熱鬧了起來。以至談到最后，黃軍和馬老板爭著要請對方吃飯。

岳瑾珊經過尚喜軍身邊，他大概也意識到自己表現不佳有點氣餒，難得地表示了關心：“沒事兒，老板肚量大著呢。”

不說也是錯

賈宇峰趕回來參加了飯局，只是一直有些不安。開小差這事，老板不會把自己怎么樣吧？

馬老板繼續談笑風生。送走了黃軍，大家都準備散了，馬老板拍了拍賈宇峰的肩膀：“老賈，到我房間來聊聊？”

賈宇峰心里“咯噔”一下。他不精通人際關系，卻不是笨蛋。老板會在一個雙方都較放松的時候考察你的真實想法。賈宇峰在心里定下戰略：少說少錯。

果然，馬老板問的第一句話就是：“老賈，我們就隨便聊聊。你覺得小尚這年輕人怎么樣啊？”

賈宇峰松口氣，總比問他岳瑾珊好。“小尚思維挺活躍的，時不時有好點子。但有時候就太跳躍了一點……”馬老板卻說：“年輕人嘛，思維活躍是好事。你覺得他潛力怎么樣？”賈宇峰聽出來了，老板覺得這孩子不錯。于是以肯定為主的語氣和老板探討了一番。

又聽見老板問：“那岳瑾珊這人你怎么看呢？沒事，你大膽說……”賈宇峰暗暗叫苦，我能大膽說嗎！支吾了半天，老板不耐煩了：“算了，我們說說別的。對了，老賈，趕快找個女朋友吧，替你收拾行李。也不能只工作，不管個人問題了。”

于是從個人問題開始，兩個男人相互鼓勵勸慰。然后自然由個人問題回到工作。老板很動情：“老賈啊，我真覺得你不錯！技術才是我們的核心，我的注意力馬上就轉到你們技術部了。你可一定要給我撐起來啊……”賈宇峰很感動，原來老板并沒有忘記我們這些埋頭做事的人。

老板都這么坦誠地和你對話了，你還能有所保留？老板再問到他對公司的批評建議、對岳瑾珊等干部的看法，賈宇峰再管不住自己了，最多斟酌下委婉用詞。

賈宇峰一口氣說完，被老板煽動起來狂熱終于宣泄完畢，理性一復位，完了，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而老板還意猶未盡。賈宇峰急中生智，忙把合同草案和產品說明書拿出來：”老板，明天談判，我們還是再理理？“

馬老板看了他一會，嘿嘿一笑，終于打住了話題。

臨賈宇峰出門，老板說：“等合同簽完了，你找個時間好好拜訪下你那位同學吧。你們到現在還是好朋友，不容易啊。”賈宇峰心頭一暖。

老板又說：“不過老賈啊，該說的還是得說啊，不要藏在心底，不好！”賈宇峰的冷汗又出來了。

通力合作

不過，昨晚一番“推心置腹”，到底讓賈宇峰不敢怠慢，第二天和華明談合同的時候格外賣力。對整個構架和細節都分析得頭頭是道。對方的經理竟然愣了半天，不知道該從哪里開始問起。

看到下屬如此神勇，馬老板坐在旁邊微笑不語。

不過，在這個談判小組里，最讓他放心的還是岳瑾珊。活潑嫵媚的她充分發揮了自己的特長，每當賈宇峰介紹到關鍵之處時，她總能不失時機地補充上一兩句總結性的俏皮話。因此，談判進行得十分輕松。看來，昨天的冷處理還真起了作用，要不然，這丫頭才不會捧賈宇峰的場呢。

尚喜軍在臺下還沒有對昨天喝茶的事情釋然。他沮喪地想：先前聊專業的時候我不是挺正常的嘛。后來介紹個客戶，怎么就只顧自己擅長的話題，把老板擱一邊了？完了，老板對我的印象肯定是負分了。

談判快結束的時候，馬老板忽然拍著他的肩膀道：“小尚，來，你也說說你的想法吧。”

你昨天下午不是說得挺好嗎，來，談談吧。”

尚喜軍回過神，走到演示臺前侃侃而談，把自己對產品一些擴展性的意見全說了出來。老板對尚喜軍贊許地笑了笑，連賈宇峰也點了點頭。

談判順利結束，皆大歡喜。

在當天的慶祝晚宴上，對方經理拉著馬老板的手：“馬老板，你比劉備還神通，看看你這些兵，個個都是趙子龍！”半是逢場作戲的恭維話，也半是實情。

回程

回程的飛機上，岳瑾珊心情平靜。經過這次，她明白了自己的位置。好在她靠事后與老賈的合作挽回了先前打小報告的錯誤。

賈宇峰心情有些復雜。他越是仔細回想，越拿不準在老板房間里的那次談話，自己是加分還是減分。算了，回去后高調工作，低調做人，不要被拿住把柄，總不會錯吧。

尚喜軍終于放心了。老板果然不會為點小失誤和手下計較。這次老板對自己的印象應該還不錯。

馬老板一個人坐在頭等艙，舒了口氣。

這次出差，雖然不算徹底擺平了公司的一些問題，但好歹創造出了一個和平的氛圍。馬老板還決定回去就把尚喜軍轉正為部門技術組的成員，能夠直接參與部門產品的設計。

這小子會成為公司里上下浮動的那只“鯰魚”，叫一些老員工感到壓力，又叫一些年輕人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賈宇峰雖然會有些不爽，但他自己也承認這孩子“有潛力”。畢竟目前在整個公司還沒有人能夠撼動他的地位與權威。當然馬老板也不會再過快提升尚喜軍，不會輕易讓他坐大，以免影響現有的平衡。

不過，這些盤算只有馬老板一個人知道。

編 輯唐 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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