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二元金融結構”是農村金融的典型特征。非正規金融在滿足農村日益增長的金融需求、矯正市場失靈和彌補資金缺口方面發揮著越來越突出的作用。當前,農村非正規金融發展的關鍵,不在于選擇何種具體發展模式,而在于如何為最大限度地發揮其比較優勢提供寬松環境。
關鍵詞:農村金融;非正規金融;外部環境
中圖分類號:F832.39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4-2265(2008)10-0070-03
一、引言
最近幾年,面對迅猛增長的農村金融需求,盡管國家一再強調要增加對農業、農村和農民的金融供給,但依然沒能
激勵起正規金融機構的供給熱情,反而仍在持續地從農村撤退網點和業務,致使金融實際供給水平與政策預期發生了嚴重背離,導致農村金融供需缺口越拉越大。本文通過對山東省淄博市農村金融供求狀況考察后認為,只有正視農村“二元金融結構”現實,把規范、引導非正規金融發展納入金融監管當局的政策框架,才能逐步縮減金融供需缺口,滿足農村日益增長的金融服務需求;而且,在發展策略上,為最大限度地發揮非正規金融組織的比較優勢提供寬松的制度環境,遠比創新發展模式更重要。
二、非正規金融的相關理論綜述
非正規金融是指處于央行和金融監管當局監管之外的金融活動。經濟學上有個著名的“梁啟超不可能定理”。該定理揭示出官方正規金融(以下簡稱“正規金融”)的發展,并不能完全出清非正規金融(以下簡稱“非正規金融”)交易活動;正規金融與非正規金融相平行的“二元金融結構”是農村金融的典型特征。這一特征,在多數落后和發展中國家得到充分認證。在非洲,能夠獲得正規金融機構貸款的農民比例很小,且貸款集中在少數大生產者手中,大約占總人口5%的借貸人能夠得到總貸款數額的80%(普里斯克凱、亞當斯和唐納德,1990)。波蘭30%的農村人口是正規金融機構的客戶,其余人口中的大部分主要依靠非正規信貸市場(查理尼斯波根,1990)。巴基斯坦、泰國等國家非正規金融部門的放貸金額占貸款總額的60%以上,尼泊爾、馬來西亞、菲律賓等國家非正規金融借貸規模比例則高達70%以上(德不拉吉.瑞,2002)。中國農村2.4億個家庭中,大約只有一成五的農戶能從正規金融機構獲得貸款,八成五的農戶則要靠民間借貸來解決(陳錫文,2004)。

鑒于非正規金融在農村金融領域的重要地位,很多學者分析了其存在的必然性。由于農村地區居民居住比較分散、信息閉塞,農村非正規放貸者和借款人生活在同一個區域,存在除信貸聯系以外的許多其他聯系,如生產、貿易、信息甚至親情聯系,從而使得非正規金融擁有比正規金融更加豐富的信息資源,使得非正規金融在對借款人的監督和控制方面甚至比正規金融更有效(布雷弗曼和瓜斯,1986)。在巴基斯坦,非正規金融的違約率為2%,而正規金融部門的違約率則高達30% (Aleem,1990)。非正規金融的存在,能夠改進整個信貸市場的資金配置效率(林毅夫、孫希芳,2005)。非正規金融市場上相對充分的信息以及隱性抵押等減少了貸款的違約風險,使得農民小規模貸款或短期投資成為可能,這會有利于經濟增長(Calomiris,Rajaraman,1998)。不僅如此,農村非正規金融還以其比較優勢對正規金融交易有一定的互補作用(霍夫和斯蒂格利茨,1990)。以互助擔保、互助信用為主體的非正規金融活動,能夠有效銜接農村金融供給與需求,弱化正規金融標準化服務的交易障礙,進而成為農村正規金融標準化服務的有效補充(岳隆杰,2008)。
我國的非正規金融在資金來源、貸款成本和風險管理等方面同樣具有比較優勢,并通過自下而上內生性金融方式,較好地滿足了農戶的金融需求。有研究表明,我國農戶貸款行為的60%是與內生性金融主體之間發生的。據全國農村固定觀察點系統1999年在全國31個省、市、自治區對20294個農戶的常規調查,農戶通過民間借貸市場獲得的貸款占農戶貸款總數的69%(佘傳奇、祝軍,2008)。基于這一現狀,2005年5月開始,商業性小額貸款公司試點工作在山西、四川、陜西、貴州和內蒙古5個省(區)開始啟動。2006年,金融監管當局放寬政策,準許在農村地區新設“村鎮銀行”、“貸款公司”和“農村資金互助社”三類新型金融機構。2008年5月,人民銀行和銀監會聯合下發通知,從政策層面上肯定了新型農村金融服務機構對改善農村金融服務的重要性。
三、農村金融供需缺口:源于淄博市的抽樣調查
山東省淄博市是魯中重鎮,下轄五區三縣,既有張店、臨淄、淄川、周村、博山等工業化程度高的工業區,也有高青、桓臺、沂源三個典型的農業縣,是我國東部沿海中等發展水平地區的典型代表。為能更準確地描述淄博市農村總體金融供需情況,我們在全市選取了6個自然村、共300個農戶作為調查樣本。樣本農戶選擇主要考慮了三項因素:一是兼顧傳統農業、新型種養業、產業化水平較高和個體私營經濟較發達等不同特點;二是考慮與正規金融的信貸關系,包括與銀行有較多信貸關系、較少信貸關系和沒有信貸關系等不同情況;三是調查時段為2004-2008年,其中2008年數據為預測數據。本次調查共發放調查問卷300份,全部收回。
(一)農村金融需求快速增長
據抽樣調查結果顯示,2008年,共計257戶有資金需求,總額2106萬元,比2007年增長29.28%,戶均擬申請貸款金額8.19萬元,比2007年增長11.68%。其中,申請20萬元以上、10-20萬元、5-10萬元和5000元以下貸款增長速度分別為42%、82.81%、15.38%和-8.33%。表明當前農村大額貸款需求明顯快于小額貸款,小額貸款需求呈下降趨勢,10-20萬元之間的融資需求增長最快。

(二)貸款滿足率呈逐年下降態勢
五年間,樣本戶貸款需求增長速度分別是36.43%、34.41%、35.41%和29.28%;而農村正規金融供給分別只增長了18.56、24.35、5.59和13.38個百分點,兩者之間的差額分別是17.87、10.06、29.82和15.9個百分點;且正規金融所提供貸款的滿足率也呈現明顯的波動狀態。農村正規金融供需缺口率逐年加大,由2004年26.07%增大到2007年53.65%。2008年樣本戶貸款需求總額2106萬元,正規金融供應只能滿足856萬元,貸款滿足率只有40.65%,缺口接近六成。

(三)非正規金融彌補供需缺口的作用越來越顯著
如以總需求減正規金融供給算作資金缺口,從匯總調查結果看,五年間的正規金融資金缺口171萬元、320萬元、488萬元、874萬元和1250萬元,缺口率分別為26.07%、35.75%、40.57%、53.65%和59.35%。從供需缺口構成看,正規金融部門供給份額減少是缺口增大的主要原因。五年間,正規金融部門供給占總需求的比例由2004年的73.93%下降到2008年的40.65%,四年下降33.28個百分點,與資金供需總體缺口率增幅基本一致。而由非正規金融所提供的融資分別為108萬元、205萬元、325萬元、523萬元和850萬元,分別彌補了63.16%、64.06%、66.60%、59.84%和68%的資金缺口;供給份額則由16.46%增大到40.36%,四年增加23.9個百分點(見圖1)。

綜合調查結果,可以看出如下幾點趨勢性問題:一是農村金融融資需求呈上升趨勢,且正處在由小額向大額貸款轉換的時期。二是正規金融在農村金融市場的供給水平逐年下降,2006年后的加速下降趨勢最為明顯。三是隨正規金融供給水平下降,農村金融供需缺口逐年加大,而非正規金融在彌補供求缺口方面的作用越來越顯著。
四、非正規金融發展的基本經驗
盡管上述抽樣調查可能與實際情況有出入,但這并不妨礙農村金融需求快速增長、正規金融供給持續減少和非正規金融份額擴大的真實趨勢。這一趨勢表明,正規金融供給并不完全適應農村金融需求,出清農村金融市場,而剩余的部分市場,則必定會由具有獨特信息甄別功能、簡便操作程序和隱性約束機制的非正規金融所分割和占據。
非正規金融組織發展向來沒有千篇一律的固有模式。國際上,孟加拉的鄉村銀行、印度的金融自助小組和村莊銀行以及印度尼西亞人民銀行Unit Desa項目較為典型,也較為盛行。在我國,非正規金融組織發展既有人民銀行、銀監會所倡導的小額貸款公司、村鎮銀行,也有各地自發成立的、各種類型的行業性資金互助社、信用聯保組織,還有農村居民之間來由已久的資金相互借貸行為。
拋開具體組織模式,非正規金融發展有其人們所熟知的比較優勢:一是獨特的信息甄別機制。農村地區資金供求雙方存在除信貸聯系以外的許多其他聯系,如生產、貿易、信息甚至親情聯系,從而使得非正規金融在對借款人的監督和控制方面甚至比正規金融更有效。二是方式靈活,手續簡便。非正規金融的資金提供者與需求者彼此熟悉,一旦遇到融資需求,可以迅速成交,沒有正規金融相對較長的信貸考察過程,甚至沒有書面的借款合同,也不需要尋找合適的貸款抵押物或貸款擔保,幾乎可以做到隨需隨貸,這是正規金融無法實現的高效率。三是反映靈敏,隱性約束強。在農村非正規金融市場上,資金供求雙方相對比較熟悉,而且生活在同一個地方,彼此之間能夠做到經常見面,溝通反饋情況,考察成本低,信貸交易貼近市場,效率較高。一旦貸款運行出現不利變動趨勢,資金出借者很快便可知曉,并可以迅速采取有效應對措施。另外,農村社會風俗人情味道濃厚,農村借款帶有事實上的家庭貸款痕跡,貸款違約“株連”成本高,一旦出現賴賬不還,很快就會在區域內流傳,違約成本的高昂代價,有效維護了交易資金的安全運行。
除此之外,非正規金融還有三點比較優勢往往被世人所忽視:一是復合機制。與正規金融組織不同,非正規金融組織既存在市場化的定價機制,又存在非完全市場化的互助合作機制。比如,國內外非正規金融組織的高利率便是標準意義上的市場化定價機制,但同時又存在內部成員之間相互免費的互助擔保行為。二是復合功能。目前國內外的多數非正規金融組織,既能獨立地在成員之間配置資金,又能為正規金融組織提供信用擔保等交易服務,自覺成為它們交易制度缺失的有益補充,謀求與正規金融組織的有效聯接。三是復合信用基礎。目前,我國所倡導的小額貸款公司、村鎮銀行等多以銀行信用為基礎,而那些由產業化龍頭企業、農村經濟大戶所主導的非正規金融組織又是以商業信用為基礎。盡管各類非正規金融組織的基礎信用有銀行信用和商業信用之別,但配置金融資源的實際效率并沒有太多的差距。可見,非正規金融發展的具體模式并非重中之重,而如何在特定模式下確保其比較優勢的完整發揮才是不變之規。
五、我國非正規金融發展的基本策略
盡管我國地域遼闊,風俗人情各異,經濟金融發展水平差異大,農村金融需求復雜而多元,但現有包括小額貸款公司、村鎮銀行、資金互助社和信用互助擔保等在內的非正規金融組織形式已經相當豐富多彩,基本能夠與農村金融需求結構相吻合。當前最亟待解決的,不是如何創新更加新型的組織形式,而是如何認真借鑒現有成功經驗,為最大限度地發揮非正規金融組織的比較優勢提供寬松的外部制度環境。具體應包括以下幾方面的內容:
(一)按照“積極、有效、風險可控”原則積極引導農村非正規金融健康發展
非正規金融擁有獨特的信息甄別與監督機制,在對借款人的監督和控制方面得天獨厚,這對于農村金融政策的制定者而言,具有非常重要的決策參考價值。要按照“積極、有效、風險可控”的原則,認可并積極引導我國農村非正規金融健康發展,充分發揮非正規金融在服務農民、服務農村經濟方面的積極作用。
(二)積極推動非正規金融與正規金融的有效聯結
正規金融與非正規金融之間存在天然互補關系。非正規金融畢竟是一種低層級的非正規制度安排,其作用空間往往有賴于正規金融部門的認可程度。因此,正規金融部門要研究、吸收、借鑒和利用非正規金融的一些積極因素。比如,要通過不斷創新金融服務和改進信貸制度等手段,認可信用聯保、經濟大戶擔保等擔保方式,消除或弱化現實金融交易中的種種障礙,最大限度地謀求農村金融供需的有效銜接,為非正規金融發展提供條件、拓寬空間。
(三)實行分類監管政策
對于非正規金融,監管當局應采取不同于正規金融的監管原則和監管措施。對納入監管當局備案的農村非正規金融組織,應當允許正規金融機構給予其一定的信貸支持,具體合作方式由雙方根據市場條件自主安排,中央銀行可以考慮給予適當的再融資支持。積極推動非正規金融組織之間的橫向聯合,引導其向更高層次的組織形式變遷。通過成立民間借貸中介機構、制定民間借貸法律規范等方式,對民間借貸行為進行登記和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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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劉西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