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承認,天才是有的。
我的身邊就有過天才。差不多三十年前的事了,我在吉林大學研究生院苦讀時有個堪稱天才的同學。住同一宿舍,他上鋪,我下鋪。一開始誰也沒以為他會是天才。他既無語驚四座的口才,又無妙筆生花的文才,更無暈倒女生的一表人才。得知他是天才,是因為英語。
英語是二外,把我們日語研究生學得七竅生煙忍無可忍,而他平時只管早睡晚起東游西逛,考試分數卻遠在我等之上。同宿舍一個英語研究生首先發難:“那么,讓我這個英語科班的考考你!”隨即圍繞深海魚名,彼說漢語他說英語,彼說英語他說漢語,居然爆豆一般即呼即應。那位英語老兄頓時心悅誠服:“這些深海里的魚鱉蝦蟹,就連英語專業的也叫不出幾個!”
這么著,我等愈發勤奮,人家愈發悠閑。看來,天才就是天才,無需勤奮。
說回我自己。記得小學語文老師講過愛因斯坦這樣一句名言:“在天才和勤奮之間,我毫不猶豫地選擇勤奮。她幾乎是世界上一切成就的催生婆。”我不是天才,連猶豫的資格都沒有,只能乖乖選擇勤奮。
前段時間一位同事說讀我的文章時每每感到匪夷所思:“那般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詞語庫到底出自何處呢?天才?”不,我說,勤奮,出自勤奮。我從小學五六年級開始,看書碰到好詞好句子就如獲至寶地抄在本本上。抄完后不時翻看一遍,默記在心。初一時還干過這樣一件“傻事”;從同學手里借得一本《四角號碼字典》,發現詞條和例句同我手頭的《新華字典》有很多不同,而又買不到,我就兩相對照,把《新華字典》所沒有的一一摘抄在本子上。本子是自己用白紙裁訂的,厚厚一沓。至今仍清楚記得在煤油燈下趴在炕桌或窗臺上一筆一畫抄字典的情景。冬天屋子冷,抄一會兒就要用氣哈一哈手。有時太專注了,頭越來越低,燈火苗就“吱”一聲燒焦額前的頭發,發出一股奇妙的焦糊味兒。剛讀完初一,“文化大革命”就爆發了,學校停課,回鄉務農,一行行字忽然變成了一垅垅莊稼苗,而且似乎永遠看不到頭。日未出便作,日已落而未息。但我仍利用工余一點點時間和下雨下雪不出工的日子看書,抄好句子。實在找不到書看了,就躺在炕上背北大中文系過去編的《漢語成語小詞典》。如此這般,我的所謂“詞語庫”基礎性庫存,就是那些好句子,就是字典摘抄,就是《漢語成語小詞典》。
而這,無疑靠的是勤奮。
勤奮當然未能使我成為天才,但畢竟使我這個庸才、這個鄉下平庸的少年大體成為人才,成為一個能以文字震顫無數人心靈的翻譯家和半個作家,同時成為無數教授和學者中的一員。即使和同學中那位真正的天才相比,知名度——貢獻大小無由得知——也未必在他之下。
非惟天資,亦乃勤奮使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