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筆之前我躊躇良久還是決定寫下自己的一次遭遇。
1999年12月31日。千禧年前夜。我乘坐的電梯卡在了12樓。黑暗中的我被籠罩在了“千年蟲”的巨大恐慌中。歷經(jīng)了呼喊、焦灼、拍打、踢騰之后的無濟(jì)于事,我在冷靜甚至有些絕望中度過了40分鐘。更讓我難過的,是終于出來之后,管理員沒有任何道歉。從他從容的神情中,我讀到了那不過是一次普通的事故。
我的躊躇是因為在這樣一個特定的時刻。千里之外的一場地震,讓那么多的生命一瞬間處在了殘忍的極限。此時此刻,救援者剛剛進(jìn)入震中。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jīng)在掩埋中絕望地等待了50多個小時;有多少人已經(jīng)在親人的遺體前悲慟到麻木;有多少人在孤絕的艱難里望穿著有人來刺破黑暗。
我從躊躇中走出,正是因為這段或許是微不足道的遭遇,很久以來持續(xù)地讓我對別人的苦難保持著一種敏感。它讓我在每一個重大災(zāi)難的時刻,印度洋海嘯,緬甸的風(fēng)暴,還有這次的地震,都難以把災(zāi)難縮減為一連串不斷上升的數(shù)字,難以把逝去化約為一口唏噓不已的嘆息。它告訴我,每一個數(shù)字背后都有過一段活生生的掙扎,每一聲嘆息都掩飾不住人性的脆弱與堅強。
每一個痛苦都獨一無二。每一個個人的痛苦都無法化約為一類人的痛苦。蘇珊·桑塔格在《關(guān)于他人的痛苦》中寫到,一位攝影師曾經(jīng)把薩拉熱窩和索馬里人殉難的照片放在一起,結(jié)果冒犯了薩拉熱窩人。他們無法容忍自己的苦難被拿來比較,被貶為某個例子而已。“讓自己的苦難與任何其他人的苦難并列在一起,是不能忍受的”。
不能忍受,是因為苦難無法被比較。苦難無法被比較,是因為我們每一個個體都有著獨一無二的尊嚴(yán),無論我們是印尼人、緬甸人,還是四川人。苦難甚至不能用來做教科書,如果我們無法首先將他們,想象成自己。
珍重自己的痛苦,那是我們走入他人痛苦的最真誠的姿勢;悲憫別人的痛苦吧,那是體悟我們自身尊嚴(yán)的最成熟的心智。
“你們的痛苦,就是我們的痛苦!”2008年5月14日。歷史應(yīng)該記住溫家寶總理說出的這句話。那一刻,我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