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恪守師道的我,今天不但收了學生的禮,而且還頗為自己感到慶幸。
事情要從我剛接手三年級二班說起。一天早晨,我發現一個膀大腰圓的學生正對著另一個身材瘦小的同學揮舞拳頭,惡語相脅,其氣勢洶洶的樣子和那位同學的怯懦猥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當即制止了這種侍強凌弱的行為,對“肇事者”進行了批評教育。當我轉過身來想安慰那位受欺負的同學時,才發覺他依然躲在墻角上瑟瑟發抖。除了機械地點頭或者搖頭,他對我的話沒有任何反應。他衣著邋遢,面色蠟黃,眼神暗淡、呆滯,讓人很容易把他同一個問題學生聯系在一起。
后來的了解更證實了我的判斷。他叫法運來,是一名輕度智力落后學生,父母都是農民,家里還有一個和他一樣智力低下的弟弟。2006年,他父親到外地打工,一去便杳無音信,只剩下他們母子三人依靠口糧田艱苦度日。
法運來的不幸身世在我的內心涌起陣陣酸楚。我知道自己無法把握他的將來,但卻可以憑借愛心引領他走出心靈的囹圄,盡可能地補償缺陷,發掘潛能,享受童年的快樂。于是,我在思想上關心他,生活上照顧他,功課上輔助他,想方設法幫助他排憂解難,建立信心,在最近發展區學會知識,獲得成功的體驗。同時,我努力營造團結互助的班風,組建了多個愛心小團隊,以減少其他同學對法運來的排斥程度,讓他感受到集體的溫暖。
漸漸地,法運來身上起了一些變化,他的臉上開始露出難得的笑容,對親近的人可以小聲地打個招呼,作業寫得比較用心,在很多集體活動中都表現出一定的參與愿望。下課后只要看到講桌上有我的教學用品,就會主動幫我送到辦公室。
近一段時間,我注意到法運來經常在我面前擺弄一塊小塑料墜,晃來晃去地似乎有意向我炫耀。那是一塊僅值五角錢的小墜,在學校門口的地攤上隨處可見,不論是做工還是款式都很低劣。在這個電腦游戲和仿真玩具充斥的時代,班上其他同學很少有人玩這種乏味的東西了,但看得出法運來很喜歡它。為了使他高興,每次我都會對著這塊塑料墜說上一兩句夸贊的話。而法運來則每每信以為真,他羞答答地聽著、笑著,一直要等到我夸贊完后才肯從我身邊離開。
然而今天上午,法運來卻并沒有要走的意思。他局促不安地挪動著步子,一會兒摸摸塑料墜,一會兒又看看我,似乎在醞釀著什么。忙于批改作業的我,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并沒有過多地去理會他。等到其他同學隨著上操鈴聲一個個跑出去之后,法運來突然捧上那塊塑料墜,結結巴巴地說:“鄭……鄭老師,送……給你……”他神情慌張,動作憨拙,讓我覺得既感動又好笑。感動的是他懂得了感恩,并且知道在回避同學的情況下實施自己的感恩行動;好笑的是法運來處心積慮的居然是一個“送禮”的行為,就連我這個自以為了解他的人都沒能識破!不過看著這塊布滿污漬的塑料墜,我有些猶豫,因為對于法運來來說,它可能是一塊寶貝,足以帶給他諸多的快樂;而對于我來講,它卻毫無可取之處,隨手就可以被扔進垃圾桶里。收還是不收呢?我思忖著,最終還是決定婉言謝絕。我注視著法運來的眼睛,微笑著說:“謝謝你!不過呢,老師是不允許隨便收學生禮物的,雖然……”驀地,我有些語塞,因為法運來蠟黃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他耷拉著眼皮,目光中明顯地流露出失望的神色。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自己出于好意的謝絕已經傷害到法運來內心的情感,讓他感到了難堪。情急之中,我慌忙改口:“……雖然這樣,但我還是要收下這塊小墜,因為它是老師見過的最好的禮物!”說完便鄭重其事地接過塑料墜,端端正正地掛在脖子上。“鄭老師,你……好看!”法運來馬上開心起來,他幾乎是跳著從教室里跑了出去的。
望著他憨憨的身影,我暗自慶幸,慶幸自己及時捕捉到法運來的表情和心理變化,用善意的“謊言”呵護了他脆弱的自尊。
蘇霍姆林斯基說過:“在影響學生的內心世界時,不應挫傷他們的心靈中最敏感的一個角落——人的自尊心。”愛是教育的基礎,沒有愛就沒有教育。面對一些特殊的學生,我們在向他們示愛的同時,必須擁有一顆童心,學會用他們的思維去思考問題、觀察世界、感受生活,了解他們內心的所思、所想、所需,真正實現與他們心靈的溝通,情感的共鳴。惟有如此,我們才能不斷提高愛的藝術,在付出愛的情感、愛的行為時,在對待學生愛的回饋時,百般呵護好學生稚嫩的自尊心,讓愛真正成為積極的教育資源,結出豐碩的成果。
(作者單位:山東膠州市特殊教育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