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魯冠球
魯冠球是當今中國資格最老的民營企業家之一。到2009年,他已經從商整整40周年了。
我第一次見到魯冠球是1990年,那年我大學剛畢業,服務于一家通訊社。那時,他已是第一個上美國《新聞周刊》的知名企業家。我第一次采訪著名商界人士,問題不知從哪里問起,胡亂海聊中,他突然對身邊秘書說:“給我一張紙,我要把吳記者說的那句話記下來。”——一個企業家的腰可以有多柔軟呢?
魯冠球的萬向集團,脫胎于他的起家產品萬向節,汽車中十分不起眼的一個小配件。他將之做到全球規模第一,而自己的財富也因此常年風雨不驚地排在富豪榜前五位。大財富往往都藏在小商品里——賣小物什的山姆#8226;沃爾頓和魯冠球都說明了這個道理。我去過魯的家,在樓梯拐彎處掛著一個鏡框,里面是一輛轎車。第一次見面時,他就告訴我:這輩子他的理想就是造汽車。18年過去了,他沒有造出汽車。2000年前后,全國50多家私人公司宣告要造汽車,他卻沉著氣。我去問他,他老實地說:如果造汽車,我需要100億元。——一個企業家的氣可以忍多長呢?
魯冠球的萬向節廠在杭州城外一個叫寧圍的小鎮,那時從他的窗口望出去是一片綠油油的稻田。我還記得他與我一起站在窗口看風景的情景,他用一口濃重的蕭山口音說:“我就是不進城,我要在這里造一個工業城。”十多年后,魯冠球的夢想已經很接近,他還在那座被翻修了多次的樓里辦公,從他的窗口望出去滿目廠房,再也看不到一塊綠色田野。他的工廠已經辦到了大洋彼岸,當年被他奉為上賓的美國商人現已成了他的屬下——一個企業家的夢可以有多大呢?
反思狼基因
在接觸了超過一千位企業家之后,我開始被這些問題所困擾:當今中國企業家的成長基因及精神素質是怎么形成的?它是30年的產物,還是應放在一個更悠長的歷史寬度中進行審視?他們那種特別的焦慮、對超速成長的渴求、隱藏內心的不安全感、對官商文化的膜拜,以及對狼文化的癡迷,是一代人特有的氣質,還是有著更為深刻的人文原因?
企業家是一個“非人的職業”。一場偉大的愛情,并不需要一個美滿的結局,有時甚至還相反。一位絕世俠客可能死于一場宵小之輩的陰謀,卻并不妨礙他英名永存。一位詩人和作家,只要他們一生的某個時刻創作出了一首或一部偉大著作,便可以站在那里永受敬仰。
可一位企業家卻沒有這樣幸運。企業家之被人記取和傳頌,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所一手締造的企業仍然在創造奇跡。企業家總需要不斷有一些看得見、可被量化的物質和數據來證明自己的價值。否則,他就很難被視為成功。
正是這種特征,構成了企業家的職業性格:注重利益而不計后果,得理處決不輕易饒人,勇于傾家一搏而不肯稍留后路。特別在中國,草根企業家們從不肯放過任何一個成長的機會,對激情和狂飆的癡迷讓中國在短短20年內迅速崛起,而同時也縱容出一代不知節度的財富群體。“破釜沉舟”、“臥薪嘗膽”、“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隱含在這些成語中的血腥與決然構成了這代人共同的生命基因。
然而,這些基因在很多時刻卻不能讓人走得更遠。30年間,那些把事業做得更為持久的人,都是一些因卑微而堅毅,以退讓為進取的“小人物”。自百年前嚴復翻譯了赫胥黎的《天演論》后,“物競天擇、弱肉強食”的社會達爾文主義泛濫于中國社會,商業世界更是這一“公理”的天然演習場。而人們常常忘記的是達爾文曾在《物種起源》中說過的另外一段話:“存活下來的物種,不是那些最強壯的種群,也不是那些智力最高的種群,而是那些對變化做出最積極反應的物種。”
在商業世界里,惟一不能拒絕的是變化。而適應變化,就需要有一個無比柔軟的“腰”,譬如魯冠球和他的40年修煉。管理
(本文作者系藍獅子圖書出版人、財經作家)
責任編輯:楊 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