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外探險》:赫爾佐格先生,能給我們介紹一下您的成長之路嗎?
赫爾佐格:1942年9月5日,我出生在德國巴伐利亞的山間村莊,12歲時我與母親移居慕尼黑,直到17歲那年才第一次打了電話。從我接觸電影之后就迷戀上了這家伙,15歲時我寫出了第一個劇本,那時我在一家鋼鐵廠兼職做焊接工,用一部偷來的35毫米攝影機拍攝自己的第一部短片。進入大學后,我的文學,戲劇和歷史課程都是最好的,我喜愛旅行,去過英國,希臘、蘇丹、墨西哥,1963年,我成立了自己的電影制片公司,并拍攝了三部短片。后面的情況你都知道。
《戶外探險》:作為導演,你和其他導演不一樣的地方是什么?人們常說你的影片大多在遠離現(xiàn)代文明的偏僻地區(qū)拍攝,在人與環(huán)境的交流與碰撞之中巧妙地講述出人力與天意的對抗,主人公往往是狂熱、孤獨的狂想者,很多作品有寓言性質(zhì)。
赫爾佐格:我的電影大多是由自己擔任編劇和制片,我會按照我的個人理解去拍攝,而且一般都會超出預算。我喜歡用強烈的美學風格處理人物的偏執(zhí)和游離狀態(tài),這樣一來電影就自然而然帶有寓言的氣息。早期我在拍攝歷史題材的劇情片時,歷史背景被從影片中剝離出來,而人類的本性才是我最為關(guān)注的主題范圍。影片并不僅限于對歷史的如實描繪,而留下更多的篇幅是對人類歷史政治的終極思考。

《戶外探險》:在45分鐘的16毫米紀錄片《閃亮的山》中,再現(xiàn)了1984年梅斯納爾和漢斯·卡默蘭德的偉大攀登。影片中有個鏡頭我非常喜歡:你和梅斯納爾在一起,你說你很希望可以就那么一直走下去直到世界盡頭。
赫爾佐格:梅斯納爾談起了他的一個愿望:順著喜馬拉雅山脈的一個個山谷那么一路走下去,連頭也不回。他說:“或者是我的生命結(jié)束時,或者是當這個世界結(jié)束時,在它們結(jié)束的那一刻可能我還在繼續(xù)走著”。這也是我一直想到的事情,我十分喜歡這種想法,你突然消失了,離開了,一路走下去直到再也無路可走。我想要帶著愛斯基摩犬,背著馬鞍袋,就那么一直走到路的盡頭。
拍攝《閃亮的山》的起源是因為我對自己提出的問題,為什么像梅這么一個曾在登山過程中失去自己親兄弟的人會覺得有必要去第二次攀登南迦峰?究竟是什么在推動他?我曾經(jīng)問過他,“你有沒有覺得自己這么不停地登山有點瘋狂?”所有具有創(chuàng)造性的人都是瘋狂的,他回答說。我一直覺得他這個人具有蛇的智慧,盤成一團端坐在那里,等待出擊的機會。有一次他告訴我,他無法描繪那種使他去登山的感覺,就像他無法解釋是什么迫使他活下去一樣。
對我來說這部電影也是一個前期準備,為我想要拍攝的更大規(guī)模的作品所做的準備。我想要在最漂亮的K2拍攝一部劇情片,為了做準備,于是我選擇在8000米高峰上和梅斯納爾及他的搭檔漢斯一起拍攝一部相對規(guī)模較小的電影,以檢查高山拍攝的條件。同時,了解后勤補給的困難以及可能會遇到的技術(shù)難題。我需要知道在高山上為每個人提供給養(yǎng)是否可行。在拍攝過程中,攝影師Rainer Klausmann發(fā)現(xiàn)低溫會使攝影機里的膠片像生的意大利通心粉那么斷裂開來。之后在拍攝一場巨大的雪崩時,雖然我們站在雪崩發(fā)生地點一千五百多米之外,但是強大的沖擊波仍然像顆原子彈一樣裹著雪團撲向我們。我們的營地被整個吹走,于是我很快便放棄了我的計劃。
《戶外探險》:當你向梅斯納爾問起關(guān)于他弟弟的事情時,你覺不覺得有點太過頭了?
赫爾佐格:梅斯納爾上過德國各大電視臺的所有脫口秀節(jié)目,他很會同媒體打交道,他是個出色的對話者,也懂得應付各種媒體狀況。他知道在這部影片的拍攝過程中我會就他不為人知的那些方面進行挖掘,也知道我可能會就他弟弟遇難的那次登山活動提出問題。
在影片開拍前我就告訴他,“有些東西我會深入地探究,但你是個聰明人,你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開始我很難決定是否該把他哭的那段鏡頭保留在影片中。最終我打電話告訴他說,“你這一輩子都一直在做那些毫無生氣的脫口秀節(jié)目,現(xiàn)在我們突然看到了一些你十分個人化的東西,出現(xiàn)在這里的你并非只是又一個出色的運動員或完美的登山者,所以我已經(jīng)決定保留這段鏡頭。”當梅斯納爾看過影片后,他也為我們所達到的深度感到高興。
起初要想讓他作為他自己出現(xiàn)在鏡頭前十分困難。我們最初拍攝的一段戲就在南迦帕爾巴特峰前面。前一天晚上我們驅(qū)車前行,早晨我醒來時看到南迦帕爾巴特峰就在我的眼前。那景象十分壯觀,空中沒有一絲云彩,南迦帕爾巴特峰就像是梅斯納爾的宿敵,他的弟弟死在了這里,他自己的大部分腳趾也都是在這里失去的。于是我叫醒梅斯納爾讓他站在了攝影機前,忽然之間他又拿出了那種跟媒體打交道的習慣姿勢。我立刻停下了攝影機,告訴他說,“這可不是我想要的方式,如果再這么繼續(xù)下去的話那就大錯特錯了。我不會浪費哪怕一尺膠片來按照這種方式進行拍攝。我需要看到你的內(nèi)心世界。“梅斯納爾有點吃驚地看著我,那天余下的大部分時間里他都一言不發(fā)。到了晚上,他過來跟我說,”我想我已經(jīng)明白了。對他不能講什么憐憫,因為電影本身就不懂得什么叫做憐憫。
《戶外探險》:你曾經(jīng)說除了家園電影之外,德國電影只創(chuàng)造出過一種電影類型:戰(zhàn)前的登山電影。你的《石頭的嚎叫》是否想要與這類影片建立某種聯(lián)系?
赫爾佐格:在上世紀整個20年代,像路易斯特蘭克和阿諾德范茨克那樣的德國導演拍攝了大量的登山電影,不幸的是這種電影類型后來服從于納粹的意識形態(tài),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已經(jīng)無人問津了。我喜歡的是那個創(chuàng)造一種新的當代登山電影的主意,就像彼得弗萊希曼在《巴伐利亞的打獵即景》中利用家園電影的元素和規(guī)則,給這一電影類型帶來新的深度一樣的做法。不過我并不鼓勵把《石頭的嚎叫》和萊妮·里芬斯塔爾在20年代拍的那些通俗劇聯(lián)系在一起,事實上我也沒有看過那些影片。我覺得納粹時期作為電影人存在的里芬斯塔爾是一個很敏感的問題,我沒法把它完全弄明白,也不敢妄做判斷。
我要說的是《石頭的嚎叫》誕生的時候遇到過很多問題,與我合作過《閃亮的山》的梅斯納爾根據(jù)真人真事想出了一個能寫成劇本的創(chuàng)意,關(guān)于第一次成功登頂Cerro Torre——南美巴塔地區(qū)一座海拔兩千多米形似尖針的山峰的經(jīng)歷。馬斯特里,我先前提到的那位依靠風鉆來爬山的意大利人曾宣稱他到達過山頂,但卻立刻遭到了懷疑,而且鑒于他的登山伙伴再也沒回來,尸體也沒有被找到,人們更加劇了這份疑慮。曾在很多影片中替我當過制片經(jīng)理的瓦爾特,扎克瑟爾接過了梅的故事,與一位同事一起寫了劇本。他才是從一開始就在這部電影背后的推動力量。我很快喜歡上了他們想出的這個創(chuàng)意,不過我也發(fā)現(xiàn)劇本中還有很多弱點,尤其是在對話上。所以一開始我有點猶豫不決,是否該接下這個項目,因為我不知道我能用一種自己可以輕松接受的方式將這故事修改到什么程度。最終我們達成了默契,我接手這個項目,第一項工作就是親自對劇本進行修改。不幸的是,當我要做出一些真正的改動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面對的竟是一面石壁:盡管我還是獲得了挑選演員的權(quán)利,這是不幸中的大幸。由布萊德杜里夫扮演的無指——就是那位將梅韋斯特的照片留在山頂上的登山者——是惟一我被允許可以在劇本中進行修改的角色。這劇本迫切需要進行更多修改,但我卻被阻止這么做。所以我甚至不能說《石頭的嚎叫》是我自己的電影。
《戶外探險》:你和梅斯納爾合作《閃亮的山》的經(jīng)歷是否有助于你拍攝本片?
赫爾佐格:是的,從某種程度來說Cerro Torre是地球上最險峻和最令人心醉神迷的山峰,再也沒有像它這樣的地方了。它不僅僅是一座山峰,更是死亡般的恐懼的一個象征。它就像是一根玄武巖做成的3300米高的尖針,筆直刺入云宵,多年來一直被認為是無法攀登的。第一次得到證實的攀登Cerro Torre的企圖出現(xiàn)在70年代中期。我想成功爬上珠峰的人比爬上過Cerro Torre的人大約要多二百倍。當你站在它下面的時候,你就知道為什么它是如此地讓登山者感到害怕了。世界上還有比它更高的山峰,但陡峭的絕壁和惡劣的氣候條件令攀登Cerro Torre峰變得格外困難。大部分時間里那兒都暴風雪不斷,你根本就看不清頂峰的樣子。你稱它為暴風雪,但事實上在我們的語言中根本沒有這樣一個詞語可以形容那里發(fā)生的現(xiàn)象。山頂上的風速隨隨便便就能達到200公里/小時,拳頭大小的冰塊像子彈一樣射下來,即使你用巖錐和螺栓把自己固定在上面,也照樣會被吹走。在靠近Cerro Torre的另一座山峰上,我看到了一幕終生無法忘記的景象:暴風雪敲打著一條瀑布周圍的巖石,力量之大令瀑布倒流起來,水流射向空中,化做薄霧。
《戶外探險》:你有沒有自己去攀登Cerro Torte峰?
赫爾佐格:我兩次到達頂峰,當然都是靠直升機上去的。坐直升機上去對我來說很重要,因為只有這樣我才能勾畫好影片所需要的鏡頭。有幾次我也在帶有保護措施的情況下到達過靠近演員們的地方,以便更靠近正在拍攝的場景。我記得第二次乘直升機上峰頂時,我和演員維托里奧·梅佐吉奧諾一起走出飛機,一轉(zhuǎn)身我發(fā)現(xiàn)他整個人直直地趴在了地上,用手指摳著冰面前進。他抬頭看看我,我問他怎么回事,他十分柔弱地說:“我也想站起來,但我的身子就是不聽話,請再給我點時間。”他十分害怕,但不知為何,這件事卻讓我們倆的友誼更加鞏固了。
他之所以害怕可能是因為聽到了我和漢斯·卡默蘭德在《閃亮的山》中出現(xiàn)的登山,也在《石頭的嚎叫》里扮演了一個小角色的對話。我們談到在山上挖了雪洞,里面儲備了八天的給養(yǎng),以防我們需要緊急避難時使用。捆這些東西的繩子不知怎么松掉了,于是漢斯和我設法把它釘回去。當他看見我準備要去抓那根飄在空中的繩子時,他一把抓住我,他說:“不要貼近斜坡,要直著身子走路,否則你會滑下去的。一旦開始向下滑,那就再沒什么能夠拉住你的了。你會不斷加速向下,從2000米高空掉下去。”這時他看著我的眼睛說:“如果這一幕真的發(fā)生了,請向我保證一件事情,好好享受風景。”
《戶外探險》:你曾說過之所以拍攝《閃亮的山》就是為了看一下拍《石頭的嚎叫》這樣的劇情片是否可能。似乎你已經(jīng)對此下了否定的結(jié)論,拍攝本片時究竟遇到了什么問題?
赫爾佐格:有一次,直升機把我們的演員、攀巖世界杯冠軍斯特凡·格羅瓦茨和一位自己也是登山者的攝影師以及我三人送到一處距離Cerro Torre峰不遠的山脊上為某場戲做準備。通常總會有一支登山隊先做好所有的準備工作,例如建造一個緊急避難的雪洞,把給養(yǎng)和工具拿上山來,然后演員和劇組成員才能跟進。不過在此之前有一場暴風雪已經(jīng)肆虐了十天,到了那天的前夜雪突然停了,天空變得平靜清澈,早上天氣也很好,一點風都沒有。于是我們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在沒有派出先遣人員的情況下就直接飛到了那里。飛機把我們放下去后,三個人就朝拍攝地點走去。突然間,我用眼角瞥見了一番此生未見的非凡景象。在我視野所及之處,我看到在我們下面的云層像一顆巨大的原子彈那樣炸了開來。我立刻呼叫還沒有飛出視線的直升機,我看到它轉(zhuǎn)了個圈飛了回來,可就在它飛到距離我們50米的時候,突然間暴風雪像子彈一樣打了過來。我們被包圍在云層之中,暴風雪的時速達到了200公里,溫度也在瞬間降低了30度。不過20秒鐘的工夫,我的胡子就結(jié)成了冰塊。直升機顛簸著飛走了,我們發(fā)現(xiàn)自己處于孤立無援的地步,沒有睡袋、帳篷,食物和技術(shù)裝備。除了兩把冰錐外什么都沒有,我們只得立刻把雪挖開鉆進去,否則如果待在外面的話只需個把小時就會被活活凍死。
我們在雪洞里過了兩天兩夜,不吃東西人可以熬50個小時,但是沒有水卻不行。在那樣的情況下,你每天至少要喝3.78升的水,否則腳趾和手指就會凍掉。失去手指和腳趾的情況,95%都是因為脫水而引起的。20個小時后,那位原本身體很好的攝影師已經(jīng)不行了,他持續(xù)發(fā)燒開始痙攣,他用步話機發(fā)出消息說明晚自己一定是熬不過去了。我們有一臺步話機,為了節(jié)約電池,每兩小時我們才拿出來開個幾秒鐘。他發(fā)出的消息提醒了山谷中的隊伍,他們派出兩組四名登山隊員來尋找我們。在尋找過程中,他們中最強壯的那個人自己也變得神智不清起來,他把手套扔在雪地上,狠狠地咬自己的手指。他堅持要叫侍者來給咖啡買單,他們只好先把他帶回冰川去。不過路上又遇到一場雪崩,于是四人別無選擇只好自己挖了一個雪洞躲起來,其中有個人丟了墨鏡,出現(xiàn)了雪盲跡象。在整整5O個小時后,云層終于打開了口子,但卻僅僅只有10分鐘。就在這場暴風雪停止的短暫窗口,直升機把我們救了回來,駕駛員十分緊張,還沒等到走在最后的我進入機艙就已經(jīng)起飛了,于是我只好抓著一根鋁桿,蜷縮在飛機下的金屬框中。飛機降落,我的手已經(jīng)牢牢地凍在了金屬桿上根本拿不下來,最終一名阿根廷登山隊員撒了泡尿在我手上,才讓我的手解凍了。
《戶外探險》:Timothy Treadwell原本拍攝的影片片段是如何變成電影《灰熊人》的?
赫爾佐格:Timothy真的非常喜愛大自然,但已經(jīng)到了一種上癮的程度。與熊近距離接觸的危險是他所追求的一種快感。大家都知道他所拍攝的就是自己的冒險過程,他在那里做的事情也就只有冒險,而這也是他準備將作品公諸于世的方式。當他在拍片過程中被熊攻擊并且不幸身亡后,成了這部影片最大的賣點。
《戶外探險》:你們在拍攝和制作《灰熊人》時有哪些挑戰(zhàn)?在DVD版本中并沒有收錄David Lettermn訪問Timothy的片段,在原本的電影中Letterman開玩笑說,Timothy最后會被熊吃掉,您認為這一段應該被拿掉?
赫爾佐格:主要挑戰(zhàn)在于如何保障提姆的故事及他拍攝影片片段的權(quán)益。在制作的過程當中,有一項挑戰(zhàn)就是要如何顧及故事的真實性,但又不能顯得不近人情。Letterman很慷慨地讓我們在電影中使用這個片段,但不希望收入DVD版本中,他有權(quán)這么做,我們也完全能理解。還有另一段致命攻擊的錄音,我覺得不應該收錄在影片中,畢竟這不是一部謀殺片。
說真的我一點也不喜歡Timothy這個人,因為他自認對灰熊的愛只是他一廂情愿,他根本打心里想被灰熊吃掉,最后吃掉他的灰熊也被槍決,解剖拿出胃里的人類尸塊,可以說他對灰熊的偏執(zhí)根本就害了他的最愛,雖然他本身也不想這樣。所以我在影片開始提出一個問題:在灰熊黑色眼珠的凝視下,我們究竟是朋友7還是食物?
《戶外探險》:您覺得教育大眾是自己應該扛起的責任嗎?Timothy倍受矚目的悲劇以及鱷魚獵人的死亡事件,會讓環(huán)境保護者放棄激進的行動嗎?
赫爾佐格:不,教育最好是留給教育機構(gòu)來負責,我們只是提供娛樂。重要的議題會吸引偉大的人前來共襄盛舉。我們的重點其實不是灰熊、也不是生態(tài)知識、不是人與自然的關(guān)系、不是保育問題,單純是對Timothy很感興趣,什么樣的動機跟背景會造成一個在人類社會里扮演角色挫敗的演員,去尋求另一個身份,變成一只灰熊呢?
《戶外探險》:您的影片的音樂都很特別,能給我們介紹一下嗎?
赫爾佐格:Popol Vuh是我的御用樂團,這是一個1969年成立于慕尼黑的前衛(wèi)迷幻樂團,Popol Vuh一詞來自瑪雅文化中說明人的起源的神圣之書,意指“相約之處”,Popol Vuh樂隊廣泛涉足搖滾、電子,民謠、世界音樂、NewAge……作品風格大多飄緲出世,充滿神秘主義,帶有強烈的南美,印度等不同民族元素。
《戶外探險》:您或許是世界上同時涉足紀錄片和劇情片的電影導演中做得最好的一位。您怎么評價自己的影片,不論是紀錄片,還是劇情片?
赫爾佐格:有時候,拍電影把我變成小丑,任何人也一樣,看看奧森·威爾斯或者特呂弗,他們也全都變成小丑了。有時候,我不應該拍電影,我應該進精神病院。——人們通常稱呼我是電影大師,然而我也說:“電影不是學者的藝術(shù),電影是文盲的藝術(shù)。”
《戶外探險》:您最新的一部影片是什么?
赫爾佐格:6月11日,《Encounters at the End of theWorld》(在世界盡頭相遇)正式公映,這是一部描寫南極洲生物的紀錄片。我們從南極第一城——麥克默多站開始拍攝,通過遼闊的南極風景來呈現(xiàn)給觀眾。我擔任了編劇、導演和旁白,我的影片從來不會去人性化那些可愛的動物。更關(guān)注的永遠是人,還是人。2005年,我和科學探索頻道合作了紀錄片《灰熊人》(-Grizzly Man),這一次我們再度合作。除了在電影院觀看外,《在世界盡頭相遇》的DVD和數(shù)字網(wǎng)絡版也會同步發(fā)行。
《戶外探險》:在這樣的旅行家中,許多人企圖馴服自然,這一情況是不是也和上述問題有關(guān)?
赫爾佐格:沒錯,他們談起自己的旅行用的都是這樣的軍事術(shù)語:我們征服了山峰、我們從珠峰凱旋歸來。這讓我無法忍受。而且住在山區(qū)的當?shù)厝怂麄儾⒉慌郎剑瑢τ诖笊剿麄儽饶切┧^的冒險家要尊重得多。在這種冒險行為的背后有著一種令人厭惡的哲學。我想用一條臭河溝來作為比喻,對我來說,現(xiàn)在所說的冒險這一概念就像這河一樣腐敗發(fā)臭。在1910年的時候,當你從非洲回來后向女王們講述自己射殺了多少頭大象時,你是多么了不起的英雄啊!可現(xiàn)在如果你在派對上說出同樣的話語,別人一定會拿香檳酒潑在你臉上,有多少潑多少。不用過多久,探險家們也將會受到同樣的待遇。
探險家們絕對令我感到厭惡,當?shù)巧匠蔀橐患魬?zhàn)人類極限的事情后,這種偽探險主義更是讓我格外討厭。關(guān)于這點我和梅斯納爾也曾有過爭論,他一度按照偉大的探險家的概念來打造自己的媒體形象,還表示過他就是那種代替老百姓去探險的人。而我正等待著第一個普通觀光客登上珠峰這荒誕一幕的出現(xiàn)。天哪,你現(xiàn)在甚至可以參加旅行團的假日探險游,去看一看新幾內(nèi)亞的獵頭族土著,只要記住千萬跟緊導游不要迷路就可以了。在今天這已經(jīng)退化到極點的探險主義概念之中到處可見這樣的荒謬,它完全只有丑陋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