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主題:義工
旅行不是一次簡單的出行,也不止是一次假期,總是在不同的地方行走,總是看到不同的風景和人。旅行是一次過程,一次發現——自我發現的過程。旅行的腳步不需要太匆忙,眼睛和心會讓人停下腳步,為了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們,旅行者不再僅僅是匆匆過客。旅行中的義工時光,不需要計劃,帶著愛,行走的途中總有你需要停留的地方。真正的旅行讓我們直面自我,不僅讓我們看到世界,更讓我們看到自己在其中的位置。
在到達印度加爾各答之前,我一個人在東南亞閑晃了三個月,那是很純粹的旅行,我的旅途是到了加爾各答“死亡之家”(kalighat,意為:為了即將死去的人)之后才發生轉變的,因為我的義工是從這里開始的。
認識“死亡之家”是很偶然的事情。剛到加爾各答不久,我到書店買書,和店老板說起義工的事情,他向我推薦了德蘭修女的慈善機構,而在機構的總部,我認識了“死亡之家”。這里是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德蘭修女創辦的第一所慈善機構,現在“死亡之家”只是德蘭修女慈善機構在加爾各答的一個分支機構而已。而德蘭修女的慈善機構已經在全球很多國家有了分支機構,覆蓋了世界各大洲,總部設在印度的加爾各答,“死亡之家”又是德蘭修女創建的第一個慈善機構,而我,就在這個地方開始了我的志愿者工作。

在這里,我認識的第一個人應該就是salina修女了,她是我申請成為義工的面試官。因為我的英文水平問題,戰戰兢兢地回答了她最后一個問題“why do you come here?”。
“I wanna help people,”我回答。
salina面帶笑容,一手填著我的資料,一手準備著我的義工工作卡,我知道,面試結束了,她正填著的工作卡意味著我已經通過了面試。心里從未有過的放松,好像在為我自己的一次成功面試感到滿足。她把工作卡放到我的手上,突然靠過來笑著對我說:“We don’t need your help,but you need to be here”
我一愣,突然反應不過來,迷迷糊糊地道謝離座。一路上,總覺得不知道該這么理解這句意味深長的話。機構并不向義工提供任何住宿和膳食,這里的義工大部分都得支付自己一切的開銷,雖然這樣,每天從世界各地來到這里工作的義工依然絡繹不絕,有些是專程來到這里工作的,更多的是跟我一樣,旅行到了加爾各答,于是便停留下來做義工的旅行者。我想,每個人來到這里可能都有原因的吧,可為什么我們需要來這里呢?
不知是不是為了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我決定留下來。
“死亡之家”的工作十分簡單:戴上圍裙和口罩,洗衣服,晾衣服、折疊衣服:煮飯,端飯,喂飯;為病人洗澡,扶他上廁所,為他端尿壺:幫助病人做運動;清洗地板,盤碟:工作量不大的時候,甚至可以閑坐著和病人聊天。病人當然聽不懂英語,大部分義工也聽不懂印度語或孟加拉語,可是義工和病人可以這樣不斷地聊天,雖然不知道彼此的意思。我想,有時候病人并不需要你懂得他的話,對于這些老人來說,他們最需要的是一個聊天傾訴的對象。
據一些在兒童機構工作的義工們說,“死亡之家”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是里面的味道和聲音,一進去就是一股股非常強烈的化學品味道和病人們此起彼伏的呻吟聲。而在他們“兒童之家”,一進去聽到的是孩子的笑聲,那是一種充滿生命力的聲音,與“死亡之家”比起來簡直就是天壤之別。我沒有去過“兒童之家”,也不知道具體是什么環境,可是雖然工作辛苦而我一直都沒有要離開這里的打算。
的確,這里每隔幾天都會有人死去,生命在這個地方脆弱得像一張薄紙,輕輕一捅就破了。我在加爾各答只有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卻失去了三個病人。還記得我用竹架將我第一個去世病人的尸體從停尸房抬到“死亡之家”門口的車上時的心情,那短短一兩分鐘的路程,對我來說卻是那樣的漫長,我傷心得邊走邊默默地流淚。他昨天還會叫我的名字,看起來精神抖擻,可是只過了一個晚上,卻已經離開了人世,我前一天離開的時候還和他說過“see you tomorrow。”
也許是因為有了直面死亡的經歷,反而對生命有了新的感悟吧,外人總覺得“死亡之家”是一個死氣沉沉的地方。而在我看來,它卻有著令人向上的精神,特別是在這里工作久了的義工們,大部分人都很樂觀。大概正是因為有了這種精神才可以支撐著他們堅持在這里工作,甚至有人一做就是幾年乃至幾十年的漫長歲月。在“死亡之家”,有一位七十多歲的美國老人叫Joe,他已經在這里工作了二十多年;還有一位來自韓國的中年人專門負責晾衣服,也工作了好多年;我還遇到一個來自西班牙的青年,他不過30歲,已經在這里工作了近一年的時間,他每年大部分時間都在印度工作,其他時間回國做些零工賺取路費和生活費就再回到印度。比起他們,我做的實在微不足道。
可能是因為德蘭修女慈善機構總部在加爾各答的原因,我住的旅館中有很多旅行者義工。于是工作之余,旅館也成了我們休息和閑聊的好場所。來自世界各地的背包客在這個地方一邊工作,一邊交流旅行信息,一起分享路上的精彩故事,在廉價的旅館里面過著充滿溫情的生活,晚上在旅館的天臺上大家一起彈吉它唱歌,躺在地上聊天至深夜,第二天一早又是義工工作,雖然每天都在消耗自己身上已經薄得可憐的盤纏,但心里卻感到十分充實和滿足。
每個星期的周四是所有義工的休息日,一個休息日下午,我和一些義工到教堂,看他們舉行彌撒,因為義工很多,所以我們在教堂里舉行了討論會。我當然認為德蘭修女慈善機構是一個很好的機構,可是我覺得里面的很多運作都并不是很妥當,于是我在討論會上提出了很多問題,比如說新的義工進來,由于并不是十分熟悉工作環節,特別是由于我是中國人,并沒有什么在這里長期工作的中國人可以帶我怎么工作,全部要自己摸索,于是我對機構的運作感到不滿意。因為這個問題還和其他一些工作多年的義工“爭吵”起來,后來神父加入到我們組,我也“不識好歹”地和他頂起嘴來。因為這件事情,我后來還認識了很多朋友,很多人都是因為聽說我和神父吵架了才知道我的,剛開始我還為這種看似“挑戰權威”的做法感到驕傲。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有點好笑,我一直強調的機構運作問題依然還是存在的,我一直在想著怎么樣去幫助更多的人,怎么樣去協調好工作,但可能這些對于這個機構來說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為每天來到這里的義工實在很多,還常出現人手過剩的情況,機構并不是十分需要人手,因為人手過剩,能夠幫助到的人實在很少,而在這個世界上,在自己的國家,自己生活的地方,需要幫助的人還有很多很多。我想,我來到這里工作的最重要的意義并不是幫助別人,而是讓自己學習怎么去“愛”,再將這份“愛”帶給身邊的人吧。
“We don’t need your help but you need to be here,”——我想,可能這就是salina修女在面試的時候想向我傳達的意思吧。
離開了加爾各答后,繼續我的旅行,繼續尋找我需要停留的地方。而最終,我會回到家鄉,就如我的一個韓國朋友所說的:我們在路上學習愛,回去了才是實踐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