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買慘案考驗印巴關系

南亞緊張局勢必須化解，而這以有效打擊恐怖主義為前提

11月26日，印度孟買爆發連環恐怖襲擊，近200人因此喪命。圖為恐怖襲擊前后的印度孟買泰姬瑪哈酒店。

印度警方抓到的孟買恐怖襲擊案的惟一活口終于開口說話了。但他的話對于本已脆弱的印度和巴基斯坦兩國關系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11月26日，印度孟買爆發連環恐怖襲擊，近200人因此喪命，其中甚至包括孟買警方反恐司令。一個偶然的機會，印度警方終于生俘一名恐怖分子;更為關鍵的是，經過一段時間的沉默之后，這名恐怖分子供出了一個極為微妙且敏感的信息——是誰發動了這次襲擊。

這名恐怖分子不僅供稱他與他的同伙來自巴基斯坦，而且他本人就是巴基斯坦人，是“虔誠軍”組織成員。“虔誠軍”是一個活躍于巴基斯坦境內的伊斯蘭組織，目前已被美國列入恐怖組織觀察名單;而且該組織與巴基斯坦軍事情報部門ISI(Inter-Services Intelligence)交往甚密。

這一消息即刻引發了印度國內的反巴情緒。印度新任內政部長齊丹巴蘭對媒體稱，這次恐怖襲擊是“對印度的理念和靈魂的威脅”。印度官方也屢屢對外表示，巴基斯坦應該對此次恐怖襲擊負責。印度媒體則將這次恐怖襲擊比做“9·11”事件，而當年美國政府在認定伊拉克政府與“9·11”恐怖襲擊有所牽連后，隨即發動了伊拉克戰爭。

早在2001年，便有一群親巴基斯坦的武裝分子在印度國會大廈制造了十余人死亡的恐怖襲擊事件。當時，印巴兩國幾乎因此進入戰爭狀態。《紐約時報》在評論此次孟買恐怖襲擊時稱，印巴兩國關系降到了2001年以來的最低點。

在過去60年里，南亞次大陸上兩個最大的國家之間，已經爆發了三次大規模戰爭。

巴基斯坦:軍政協調

巴基斯坦總統扎爾達里并不愿意看到戰爭。在印方確認有巴國公民參與了這次恐怖襲擊之后，他即刻表示，巴基斯坦會盡全力配合印度進行調查;并表示，可以派遣巴情報部門ISI負責人前往印度配合。面對印度國內越來越激化的憤怒，扎爾達里也警告說，恐怖分子也是非常有可能引發兩國戰爭的。

但是，扎爾達里顯然并不能完全掌控時局的進展，甚至本國內部各派的態度。他所提出的派遣ISI負責人赴印配合調查的提議，便因巴軍方的強烈反對而作罷。

在巴基斯坦，民選總統扎爾達里對于軍方的控制力顯然遠不如他的前任穆沙拉夫。而扎爾達里上任后表現出來的親美立場，更令軍方對他頗有怨言。

扎爾達里仍然在努力。12月2日，他邀請巴國內所有政黨首腦參加國家安全會議，以求在如何應對時局問題上達成共識。他還分別致電阿富汗總統、法國總統和英國外相，希望他們能夠幫助緩和局勢。因為“虔誠軍”是伊斯蘭極端組織，扎爾達里還邀請了伊斯蘭Shia Ismaili Muslims教派的精神領袖Karim Aga Khan王子前往伊斯蘭堡。

但扎爾達里也不得不表現出強硬的一面。12月2日，印度方面遞交給巴方一份20人的恐怖分子名單;并稱，如果巴方不將這些人移交給印方，兩國關系將受到很大影響。

對印方的這一強硬要求，扎爾達里在第二天接受媒體采訪時，一反此前一再強調巴方會進行配合的態度，不僅明確拒絕了引渡要求，而且表示非常懷疑這些恐怖分子是否真的如印方所說都是巴基斯坦公民。他說，這些人都屬“無國家背景勢力”(Stateless Actor)。這一表態固然有順應國內強硬派的用意，但也讓人們體會到了巴國內政局的微妙。

印度:微妙的平衡術

對于印度總理辛格來說，日子也并不容易。

印度大選將在六個月后舉行，國大黨本身已因經濟問題而根基不穩，恐怖襲擊更加劇了民眾對于辛格政府的指責。發動此次襲擊的恐怖分子謀劃訓練長達一年多，并且此前印度有關部門已接獲相關情報，但并沒有采取應對措施。

此外，辛格政府也一向被認為在應對伊斯蘭極端分子問題上表現軟弱。此前，印巴兩國關系逐漸緩和，兩國人員往來限制也不斷放寬，但現在這些也都被看成是助長了恐怖襲擊。

適時地將責任推向巴基斯坦，并采取強硬姿態，看上去是辛格政府挽回頹勢的一招棋。但到目前為止，辛格政府對此顯然仍顧忌重重。

“印度境內有1.5億穆斯林，辛格不得不考慮這部分選票。”上海國際問題研究中心南亞中亞研究所所長、研究員王德華對《財經》記者說，“另一方面，他也要考慮到美國的態度。而對美國來說，顯然不希望南亞局勢緊張。”

印度政府仍然表示不排除采取軍事手段解決問題，這恐怕也是辛格所能采取的最為強硬的姿態了。但無論辛格政府采取什么樣的立場，一個擺在面前的威脅是，印度所面臨的恐怖威脅，顯然已從國境線推進到了心臟地帶。號稱要成為亞洲金融中心之一的孟買，已不止一次遭受恐怖襲擊。2006年，孟買火車站恐怖襲擊導致數百人死亡。此外，首都新德里也難逃恐怖襲擊的厄運——2005年，恐怖分子襲擊造成新德里61人死亡。

要徹底消除印度面臨的恐怖主義，需要解決一個更為復雜、龐大的民生和社會階層問題。2006年孟買火車爆炸案后，印度政府曾任命專職小組對印度穆斯林的生存狀況進行研究，結果顯示，占印度總人口11%的穆斯林群體在印度社會中的地位非常落后，其經濟、政治地位甚至比“賤民”還要差。

南亞“火藥桶”

不愿看到局勢惡化的還有美國。

布什政府一直致力于營造美印和諧關系，巴基斯坦更是美國遏制和打擊恐怖主義的橋頭堡之一。此外，這兩個南亞國家都擁有核武器。

在恐怖襲擊發生后，布什政府立刻決定派國務卿賴斯前往當地調解兩國關系。就在已經確定恐怖分子來自受巴基斯坦情報部門支持的“虔誠軍”后，美國白宮新聞發言人仍然強調，沒有明確證據表明巴政府也卷入其中。

但這只是布什政府的態度;即將走馬上任的美國當選總統奧巴馬，傳遞出來的卻是頗為不同的觀點。

12月1日，在一次新聞發布會上，奧巴馬暗示，印度也有權利對隱藏在巴基斯坦境內的恐怖主義分子進行跨境打擊。

“奧巴馬的這個態度顯然會激化矛盾。”王德華對《財經》記者說，“跨境打擊對于巴基斯坦軍方來說，是非常敏感的話題。”

今年9月3日，美軍乘三架直升機跨界打擊巴境內的“恐怖分子”，襲擊了當地三間房屋，打死15人，其中有三名婦女、四名兒童。這一次越境打擊在巴軍方內部引發極大的反彈，就連親美的巴基斯坦陸軍參謀長基亞尼，也不得不第一次站出來對美國進行猛烈抨擊，他稱巴基斯坦“為了保衛主權和領土完整將會不惜一切代價”。

12月2日，據巴基斯坦媒體報道，中國政府在傳遞給巴最高領導人的信息中稱，中國將幫助巴基斯坦克服它所面臨的困難和挑戰。

王德華說:“如果是在‘冷戰’時期，憑借中巴之間‘全天候’的關系，中方肯定是無條件地支持巴基斯坦。但現在中國也要考慮與印度的關系，特別是在中印關系不斷緩和的情況下。”

近幾年來，經歷了幾十年前的那場邊境戰爭之后，中印關系開始逐步緩和，但兩國間仍有近10萬平方公里的領土問題尚未解決。

“中國的立場主要還是勸和。”王德華說。這不僅最符合中國的國家利益，而且也是中國近年來一直貫徹的政策。

幾年前，時任巴基斯坦總統穆沙拉夫訪華，時任中國總理朱镕基勸穆沙拉夫在隨后召開的南亞會議上“主動一點兒”，結果穆沙拉夫主動與時任印度總理瓦杰帕伊握手，而巴方的這一態度轉變令瓦杰帕伊頗感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