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版鏈供應美國

如果盜版光盤的生產不能根除，因為有利可圖，銷售環(huán)節(jié)打掉一批，亦很容易有新一批滋生出來

中美打擊盜版大案開庭，揭開跨國盜版生產銷售鏈條，美國已成重要市場

2004年7月，中美警方聯(lián)合開展代號為“春天行動”的行動，破獲以美國人顧然地（Randolph Hobson Guthrie）為首的電影盜版光盤銷售組織，成為中國公安部門跨國聯(lián)合打擊知識產權犯罪的第一次行動。

時至2007年，中美警方再度聯(lián)手上演“春天行動”的“第二季”，分別在上海和深圳破獲特大跨國生產、銷售盜版軟件的犯罪團伙。兩個團伙整批盜版軟件零售價估計高達5億美元，這次行動又稱為“夏至行動”（Operation Summer Solstice）。

令警方和檢方驚訝的是，這兩個犯罪團伙都形成了跨國的生產、銷售鏈條，盜版產品銷往世界各地，給警方的偵破和取證帶來了新的挑戰(zhàn)。此次檢方對兩個團伙的起訴，罪名是侵犯著作權罪，意在加大懲罰力度。

目前，兩案已分別在上海和深圳開庭，正在等待判決。這兩起案件最終能否在量刑方面實現(xiàn)突破，還需拭目以待。

跨國盜版光盤商機

上海盜版軟件犯罪團伙首要人物馬克培，上世紀90年代畢業(yè)于紐約市立大學，獲碩士學位后。畢業(yè)后，馬克培進入美國一家名為UPTECH公司擔任工程師，后離職開始創(chuàng)業(yè)，經營一家從事計算機硬件組裝工作的PC Friend公司。從2001年起，馬克培開始參與盜版光盤銷售。

馬克培的犯罪行為很快被美國警方發(fā)現(xiàn)。2003年2月，正當美國警方計劃逮捕馬克培之際，他回到中國過春節(jié)，得以逃過一劫。紐約檢方估計，馬克培及其同伙在兩年時間內獲利超過1500萬美元。

此后，馬克培無法再回美國，遂改名馬靖易，可他并未就此洗心革面。2003年至2005年間，馬靖易先后在上海成立了上海安意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上海斯利投資管理有限公司、上海思利電子商務咨詢有限公司，繼續(xù)從事盜版軟件銷售等有關業(yè)務。

根據(jù)檢方材料，馬靖易的盜版“生意”商業(yè)模式主要是：其雇員于亦凡、李晰、王曉東以及夏雷等人，通過網(wǎng)絡搜索引擎、美國黃頁網(wǎng)站、阿里巴巴、eBay以及自己公司網(wǎng)站宣傳等方式，尋找美國電腦公司客戶，低價銷售諾頓的盜版軟件。

從操作流程上看，馬靖易在國內的公司并不直接參與盜版軟件的生產運輸，通過網(wǎng)絡找到意向客戶后，客戶從馬靖易在美國的合作伙伴泰處購買軟件，并直接在美國發(fā)貨給客戶。利用UPS、Fedex等快遞公司的貨到付款業(yè)務，馬靖易通過其在美國的ANYI國際公司或在加拿大的合作伙伴，取得收入。另有部分銷售收入，通過網(wǎng)絡結付系統(tǒng)PayPal收取。

回國后不久，馬靖易發(fā)現(xiàn)，在中國盜版光盤成本更低。馬與泰兩人商定，以3.50美元/片的價格向泰供貨，這樣每片光盤馬靖易能夠賺到1美元的差價。對于馬靖易的公司在美國尋找到的客戶，光盤仍繼續(xù)寄往泰提供的收貨地址，再分送至各個客戶。

2003年下半年起，馬靖易通過其故交福建人陸一，在深圳聯(lián)系光盤廠家生產盜版軟件。最終，廣東威雅光電有限公司從事接單業(yè)務的張小青，幫助馬靖易實現(xiàn)了盜版光盤生產。

至2006年，馬靖易及其團伙的犯罪行為被上海警方掌握。當年7月，上海警方與美國聯(lián)邦調查局（FBI）探員在北京會面，交換了證據(jù)材料和線索，初步商定聯(lián)合偵破方案。10月，F(xiàn)BI向中國公安部反映，在調查美國國內盜版犯罪集團的過程中，他們發(fā)現(xiàn)了來自廣東省深圳市的另一個生產和銷售盜版軟件的團伙。廣東省公安廳經偵總隊、深圳市公安局經偵支隊也開始偵查行動，由是，深圳團伙也逐步浮出水面。

深圳光盤盜版團隊的核心人物車庭鋒，今年只有29歲，江西修水人氏。與馬靖易的商業(yè)模式類似，車庭鋒伙同另一無業(yè)者王文華，從2004年開始形成了一條跨國生產、銷售盜版軟件的鏈條，通過互聯(lián)網(wǎng)發(fā)布銷售盜版軟件廣告的方式來吸引買家，利用快遞方式將盜版軟件銷往世界各地。

深圳車庭鋒及其團伙盜版的主要是Windows XP專業(yè)版和家庭版以及Office2003等軟件，非法為其生產盜版軟件的是深圳市紫麓科技有限公司。上海馬靖易集團經營的盜版軟件主要集中在殺毒軟件和工程軟件領域，涉及賽門鐵克等21家境外知名公司100多個品種的軟件。兩個團伙共同之處是都把眼光投向了海外市場。

馬靖易表示，自己當初專做針對海外市場的盜版軟件，不做中國市場，即是希望鉆跨國的空子：既不“危害中國利益”而逃避中國警方的“關注”，也讓美國警方鞭長莫及。不過，中美兩國警方的聯(lián)合行動，徹底摧毀了他的如意算盤。

起訴罪名升格

2007年7月，根據(jù)公安部統(tǒng)一部署，上海、深圳警方同時出擊，“夏至行動”打響。

據(jù)公安部通報，在“夏至行動”中，兩地公安機關共緝捕嫌疑人25名（其中包括四名FBI查找的嫌疑人），繳獲盜版母碟22張，高品質盜版WindowsXP等軟件光盤、真品證書等共計36萬張（件），凍結、查封涉案資金、車輛、房產等價值6000余萬元人民幣，整批盜版軟件零售價估計高達5億美元。

此外，根據(jù)FBI的通報，F(xiàn)BI在洛杉磯的分部也在“夏至行動”中執(zhí)行了24次搜查，繳獲大約200萬美元的盜版軟件以及凍結了價值超過70萬美元的房產。

經過一年多偵查，2008年9月4日和5日，上海第一中級人民法院對馬靖易團伙案進行了開庭審理，深圳法院亦于9月4日審理了王文華、車庭鋒團伙案，兩案均未當庭宣判。

兩起案件中，起訴對象均被指控涉嫌侵犯著作權罪， 與四年前“春天行動”中對顧然地起訴的罪名不同。

2004年破獲的顧然地案，在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開庭，顧被起訴的罪名為“非法經營”，該罪名最高刑期達15年。但是，在最后判決時，顧然地被認定為銷售侵權復制品罪名，最高刑期僅為三年，而顧然地最后被判有期徒刑兩年六個月。接近該案人士認為，這一罪名的變化，可能與顧的美國公民身份有關。

同時擔任顧然地和馬靖易辯護律師的張培鴻告訴《財經》記者，顧然地銷售盜版電影光盤，馬靖易團伙銷售盜版軟件光盤，犯罪行為并無不同。

2007年4月，最高法、最高檢發(fā)布了《于辦理侵權知識產權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二）》。根據(jù)該司法解釋，顧、馬等人從事的盜版光盤銷售行為可以適用“侵犯著作權”罪名，該罪名最高刑期為七年。

此次兩起盜版侵權案的審理，另一值得關注之處在于對罪證的認定。在以往國內盜版案中，當場繳獲的盜版光盤往往會作為重要物證，對于已經銷售出去的盜版光盤則難以確認為罪證，由此對涉嫌案犯的定罪往往只能從輕處罰。

從顧然地案的判決書來看，盡管有證據(jù)表明其通過網(wǎng)站銷售的貨物價值15.9萬余美元，但由于無法認定這些銷售貨物就是盜版光盤，因此法院并未予以認定。只有在其倉庫查獲的侵權光碟計11.9萬余張，被作為法院判決的事實依據(jù)。

張培鴻律師表示，如果物證缺乏，其他環(huán)節(jié)證據(jù)充足并且構成鏈條，在一定情況下也是可以定罪的，過去常見于毒品案。而在盜版侵權案里，這樣的做法鮮有先例。

在“夏至行動”中，雖然整批盜版軟件零售價估計高達5億美元，但警方只在馬靖易家查到十幾張光盤。

生產源未涉案

另一值得注意的現(xiàn)象是，在兩起案件中，被起訴者均為中間銷售環(huán)節(jié)的各個角色，并無直接涉及最為關鍵的盜版光盤生產商。

從公安部對在馬家繳獲片源的鑒定，以及賽門鐵克等美國軟件公司對馬靖易團伙在美所銷售光盤片源的調查可知，為馬生產盜版光盤的廠商，主要包括廣東威雅光電有限公司、深圳市嘉長源實業(yè)有限公司等。被告張小青即威雅公司員工。

但從起訴書來看，在對馬靖易團伙犯罪行為的指控時，并沒有涉及張的就業(yè)單位（他被指控“聯(lián)系生產”等），也沒提及上述廠商名字。而在更早的《起訴意見書》里，威雅等字眼仍赫然在列。

在深圳一案中，壓制盜版光盤的深圳市紫麓科技有限公司也沒有被起訴。

廣東威雅光電有限公司網(wǎng)站顯示，該公司是經國家新聞出版總署批準成立、由廣東省出版集團主辦主管的中國南方光盤生產基地，屬國有高新技術企業(yè)，其年生產能力為CD類光盤8000萬片、DVD類光盤600萬片、母盤15000片。據(jù)張小青在法庭上交待，該公司為國內最大的光盤生產商之一。

深圳市嘉長源實業(yè)有限公司為香港嘉達集團的下屬公司，也是經國家新聞出版總署批準、在深圳市工商行政管理局登記注冊的正規(guī)公司。

為何這些正規(guī)廠商也卷入了盜版光盤的產業(yè)鏈？從案件開庭時公訴人的表述可知，張小青等犯罪嫌疑人確實偽造了生產企業(yè)證明以及授權證明書等文件。但在實際操作中，這些光盤生產公司真的處在“被欺騙者”的角色么？

有對盜版光盤生產有所了解的人士稱，廣東一帶不合法的私人盜版光盤生產線大多早已被掃蕩一空，有生產能力的主要都是與上述兩家公司類似的正規(guī)廠商。以該案為例，嘉長源一條涉案生產線其實過去就是有關部門從珠海某村查獲，后通過一定程序移交給了嘉長源，而從本案來看，這一移交給了正規(guī)廠商的盜版光盤生產線，最終仍被用于生產盜版光盤。

再回溯到早前的“春天行動”案，被訴對象同樣也只涉及銷售環(huán)節(jié)。

有業(yè)內人士認為，如果盜版光盤的生產不能根除，由于盜版光盤市場需求的始終存在，因為有利可圖，銷售環(huán)節(jié)打掉一批，亦很容易有新一批滋生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