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經濟比金融更冷

日本經濟像是長期患病的病人，好不容易開始恢復健康，又遇到很嚴重的傳染病

即使是日本經濟皇冠上的“明珠”，也已經感到了寒冷。

豐田汽車將在2008財年下半期(2008年10月至2009年3月)出現虧損。豐田被公認為世界上經營最好的汽車公司，剛超越通用汽車成為世界第一大汽車制造商。但它也無力對抗經濟蕭瑟和日元升值。

不止豐田。12月初，本田汽車也表示要退出象征其技術實力的F1賽事。酷愛汽車運動的本田社長福井威夫在宣布此項決定時，熱淚盈眶。制造了跑出世界最快速度F1的400名本田最高技術人員，將被調去研制下一代的環保汽車。

汽車業是日本制造業的象征，但現在不得不關閉工廠，裁減員工。12家汽車制造商共裁減了1.1萬人。

日本經濟已經連續兩個季度負增長，這是七年來的第一次。12月12日，日本內閣府公布經濟報告《日本經濟2008-2009》，認為日本經濟衰退已進入第二階段，形勢日益嚴峻，“目前經濟進一步衰退的可能性很大”，要擺脫衰退局面，“必須以金融危機結束，全球經濟恢復正常為前提。”

日本經濟財政大臣與謝野馨認為，2008和2009兩個財年內，“難以找到能刺激GDP實現增長的因素。”野村證券金融經濟研究所預測，2008財年的實際經濟增長率為-0.7%，2009財年為-0.4%。此輪衰退期是日本戰后平均值16個月的2倍以上，接近從1980年至1983年的戰后最長衰退期36個月。

日本央行一位高層對《財經》記者表示，日本經濟衰退好比在下坡路上往下滾，恐怖感與日俱增。

日經指數已經回到26年前7000多點的水平。日本UBS證券首席戰略分析師平川升二對《財經》記者表示，這個跌幅“簡直無法用經濟基本面來解釋”。

在不安中，日元兌美元繼續飆升，12月12日一度達到1美元兌88日元，回到13年前的水平。對依賴出口的日本經濟來說，這是非常壞的消息。

瑞穗綜合研究所經濟調查部高級經濟學家草場洋方對《財經》記者分析，出口占到日本企業銷售額的30%，日元對主要貨幣的匯率均比去年上漲，意味著企業的出口銷售額減少4.5%。

與日本泡沫危機破滅后的情形不同，這次日本金融體系相對強健。日本最大銀行三菱日聯和最大的證券公司野村，分別收購美國摩根士丹利公司20%的普通股和美國第四大投行雷曼兄弟在亞太地區的資產。昔日掙扎在不良債權中的日本金融機構，此次成了華爾街的救助者。

當然，無論是野村還是三菱日聯，都受到了危機的波及。野村公布了2008財年上半年虧損1494億日元，而去年同期則盈利642億日元。三菱日聯等日本六大銀行集團整體凈利潤同比減少了58.0%，為3980億日元;2008年度整體凈利潤預期為9300億日元，較上年度減少了一半，四年來首次低于1萬億日元。

不過，日本UBS證券股票債券本部高級分析師大規奈那對《財經》記者表示，比起歐美的金融機構來說，日本金融機構所受的還屬輕傷。

受創最深的還是日本的制造業部門。電器業是汽車業以外的另一個重災區。11月27日，松下公司宣布，將2008財年的凈利預測下調90%至300億日元。此前索尼、東芝、夏普等均已下調了業績預期。索尼還將在全球裁減1.6萬人。

日本亞洲經濟研究所主任研究員今井健一對《財經》記者表示，海外市場需求萎縮，已經導致汽車、電子等日本主要產業的出口萎縮。此外，日本金融機構放貸能力下降，使得產業融資環境更加緊縮。

11月11日，最新的負債總額1000萬日元以上的企業破產統計出臺，顯示10月間日本破產企業數量為1429家，與去年同期相比增加13.4%，單月破產數量創今年最多紀錄，破產企業的負債總額同比增長了1.2倍，達到1.077萬億日元。

10月30日晚，日本首相麻生太郎公布了總額達26.9萬億日元的一攬子經濟刺激方案。次日，日本央行(Bank of Japan)將利率自0.50%下調至0.30%。這是日本自2001年3月隨量化寬松貨幣政策實施零利率以來，時隔七年七個月的首次降息，將代表著開始于2006年3月的緊縮政策周期告一段落。

日本野村證券金融經濟研究所經濟調查部長木內登英告訴《財經》記者，為確保金融市場穩定，日本央行有可能本財年內再次降息，重新實施零利率政策。

僅僅一個多月后，12月12日，麻生再度宣布，將追加23萬億日元的經濟刺激方案。但這一方案有待下一個財年，也就是2009年4月開始之后才可能實施。

經濟危機襲來之時，日本政壇紛爭格局仍然未解。9月24日，麻生太郎繼辭職后的福田康夫當選為日本首相后，將于何時解散眾議院提前大選，一直是日本政局的焦點。此屆眾議院任期結束的正常時間是2009年9月，但去年7月，最大反對黨民主黨贏得了參議院選舉，成為參議院的第一大黨，從此執政黨控制眾議院，在野黨控制參議院的“扭曲國會”的斗爭一直沒有間斷，經濟政策也無法貫徹實施。

經濟正值“寒冬”，但是，日本朝野兩黨的政治論爭會更加激烈，可能進一步引發政界重組。麻生本人的支持率已經降到難堪的低點。根據日本共同社12月6日、7日進行的全國電話民意調查結果顯示，麻生內閣的支持率大跌至25.5%，不支持率則大幅上升至61.3%。

木內登英對《財經》記者表示，政局的改變可能會對未來半年內的經濟路線產生影響。如果麻生解散眾院提前大選，即便在選舉中自民黨敗給在野黨民主黨，后者組建的新政府也可能會立即實行另一項經濟刺激措施。如果自民黨在選舉中獲勝，其經濟政策得以按計劃進行，可以在未來三年內貢獻2個百分點的GDP增長。

問題是，總計43萬億日元的刺激計劃，錢從何來?對苦于財政赤字的日本政府而言，只有增發國債;將來的開支平衡，則只能仰賴增稅特別是提升消費稅稅率。麻生已表示可能提升消費稅率。如果是承平時節，在選舉之前的這種表態無異于政治自殺，但危難關頭，麻生只好直面現實。

“日本經濟像是長期患病的病人，好不容易開始恢復健康，又遇到很嚴重的傳染病。”今井健一告訴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