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點亮戲劇

以“和諧校園·青春風采”為主題的首屆中國校園戲劇節于10月7日至14日在上海舉行。來自全國各地高校的23臺參演劇目相繼上演，從不同角度和側面反映了當代大學的校園生活和青年一代的精神風貌，使金秋申城洋溢著濃郁的青春氣息和戲劇氛圍。

青年學子特有的奔放激情，對世界的獨到看法，對社會的大膽直言，尤其是對青春的感悟，是校園戲劇無法替代的精髓。大學生的創作善于從自己身邊出發，用戲劇這一表現形式展現他們的社會思考和人文精神。在演藝上，那種特有的“學生腔”使創作表演顯得清新，使觀演的關系更為平等和諧，拉近了戲劇和觀眾的距離，營造出樸實而生動的戲劇氛圍。首屆校園戲劇節臺上臺下的熱情似火，就是明證。

理想·正在路上

以戲劇舞臺展現大學生的青春風采，以青春風采來渲染戲劇舞臺；同學們在戲劇之中成長，更在戲劇之外長成——他們，正朝著理想大步邁進。

列夫·托爾斯泰曾說：“理想是指路明燈。沒有理想，就沒有堅定的方向；沒有方向，就失去前進的力量。”作為戲劇節的開幕大戲，解放軍理工大學話劇《青春紅肩章》用鮮活的形象和語言展現了新世紀軍校學員的理想、方向和力量。富家子弟董東東手持父親一千萬的獎勵合同，勉為其難地邁入了軍校。干部子弟高濤則從西藏基層部隊考入軍校，一心學習，立志報國。面對嚴格緊張的軍校生活，董東東雖然有過退卻，但最終成長為一名真正的軍校學員。高濤為救人獻出了年輕的生命，董東東扛起了英雄的槍，屹立在雪域高原，完成高濤守衛邊疆的愿望。

無論是劇本的成熟度、舞臺表演的節奏，還是舞美效果的呈現，甚至是音樂和舞蹈的運用，校園話劇《青春紅肩章》均達到了相當高的水準，并且充滿校園生活的氣息。劇中還巧妙地運用了小品的表現方式和相聲的演繹技巧，出色的喜劇效果讓觀眾席上的上海高校學生笑聲掌聲不斷。

身兼該劇編劇和主演的張紅爽是解放軍理工學院商貿英語專業研究生，是一名有著15年軍齡的老兵。對于部隊生活的熟悉、對于新生困惑的了解，令他靈感噴涌，僅用11天就寫成了這個故事，也即現在我們所見的《青春紅肩章》的前半部分。經過一次次的排練、一次次的磨合，故事和人物逐漸豐富和豐滿起來。如今，這部劇作已成為解放軍理工大學的一張“文化名片”。

張紅爽特別提到，解放軍理工大學向來支持學生們的戲劇活動，這讓同學們的創作激情得到了充分釋放的空間。為了參加戲劇節，同學們投入了更大的精力，修改劇本、充實劇情、加緊排練，有些已經畢業的同學聞訊趕回母校，參加排練，經過一個月的磨合，終于成功地撐起了這出大戲。

復旦大學的校園話劇《托起明天的太陽》是一出“以情達理”的佳劇。它娓娓敘述了復旦大學的三名大學畢業生自愿赴寧夏西吉扶貧支教、鍛煉成長的感人故事，全劇洋溢著真實、飽滿的情感，使劇作的主旨產生了較強的說服力和藝術感染力。該劇的編劇是復旦劇社藝術指導教師耿保生，為使創作真實、感人，他曾親赴寧夏西吉體驗生活。他發現去那里的支教隊員有一種同樣的感受——西北人民祖祖輩輩、世世代代生活在此，就像漫山遍野的灰灰菜生生不息。耿保生由此認為，真正了不起的人，是那些在不適宜人類生存的環境中卻世代生存下來的人們，支教隊員只是西北人的“小老師”，而西北人卻是支教隊員的“大老師”。《托起明天的太陽》的主題由此確立——一群懷著用教育來改變山區現狀的志向的支教學生，卻被樸實堅強的西北人民深深教育著、感動著，“一年支教，受益終生”，他們從中感知了生命的意義，明白了人生的真諦。

為在舞臺上再現西北山區的貧困境況，《托起明天的太陽》采用了十分樸實的戲劇風格，讓觀演雙方都能身臨其境地感受貧困山區艱苦的生存環境和支教大學生的勇敢、智慧和激情。關于“太陽”的寓意，除象征被支教學生托起的西部青少年的未來之外，還象征著中國新一代大學生如同冉冉升起的太陽，無私地將年輕的熱量拋灑在荒蕪貧瘠的土地上。幾乎沒有任何舞臺經驗的學生演員以內心的真實情感彌補了演技的不足，喚起了熱烈的掌聲與感動的淚水。

云南警官學校的《罌粟與玫瑰》，是警校一群年輕人的學習生活在舞臺上的真實寫照。該劇圍繞三位因喝可樂而結盟的緝毒系大學生展開故事，一份真摯的友情，三種不同的人生道路，以及一段共同維系的純真愛情，反映出緝毒警官從無憂無慮的學校生活到腥風血雨的緝毒戰場的成長歷程。

從《青春紅肩章》到《托起明天的太陽》，再到《罌粟與玫瑰》，它們講述的都不僅僅是一個與青春有關的故事。從現代軍校到西部支教，再到稽毒學警，不同的生活反映的是一樣的情結——為了心中激蕩的理想，為了祖國美好的明天。

校園·幾許關注

作為一種植根于校園的藝術形式，校園戲劇的題材主要是校園文化，其觀念也主要是“學生視角”。不過，從參演本屆戲劇節的作品來看，大學生們的眼光和腳步并未僅僅停留在象牙塔之內，而是向著更廣闊的社會生活發問、探索、認知，正如中國劇協副主席、著名劇作家魏明倫所言：“從表面來看，校園戲劇是‘自我娛樂’的，其實，它們雖然誕生于校園，卻又是面向社會的。”23臺劇目中，起碼有一半以上的作品在聚焦校園生活的同時，又表達了對人類、對社會的普適性問題的關注與探究。《風鈴》以一位記者追蹤一起研究生殺害導師案件的始末，透視了當代大學生的心理問題，折射出大學生心中的社會；《同一個月亮》演繹農民工尋找“都市童話”的故事，體現大學生對城鄉差別、碰撞和融合的關注和看法；《校園回旋曲》以一個大學生聯手打造的博客展示校園生活的酸甜苦辣，屢屢觸及社會的敏感神經；而《青春飛揚》則用大學生最為熟悉的家教打工故事，將他們初涉社會的感觸和收獲，點點滴滴地串在了一起。

音樂劇《一流大學從澡堂抓起》用一個修建澡堂的由頭，詩意地展現出校園生活的豐富多彩、莘莘學子的純真情懷。在校園戲劇中，話劇是絕對的多數，但本屆戲劇節居然有4臺難度較高的音樂劇登場。《一流大學從澡堂抓起》敘事流暢，音樂動聽，具有音樂劇的特質，就一部學生作品而言，十分難能可貴。作為該劇創作核心的張然，除了擔任詞曲創作和編曲之外，還參與編劇。盡管他的專業是城市規劃，更未受過任何專業音樂學習，但“澡堂”的歌詞生活氣息濃郁，語調情感貼近學生的生活狀態，許多旋律令人陶醉。為在戲劇節上有更為優異的表現，同學們精心編排，使布景、舞美都比多年前的網絡版演出精美了許多。許多學生觀眾覺得，雖然“澡塘”的表演略顯業余，編曲演唱也有欠缺，卻絲毫不影響他們在欣賞時的愉悅感。

如今的張然已從學校畢業多年，專職從事起音樂創作。回想起當年的創作，張然坦言當初對音樂劇并不了解，只是憑著一股“用音樂表達故事和情感”的迫切愿望，不想如此近于本能的表達反而打動了人心。他介紹說，這部戲的主創人員全部來自校園，沒有任何演出經驗。為此他采用多種“土辦法”來訓練這些演員，比如讓他們邊跑步邊唱歌以提高節奏感和體能。至于演出情況，幾年來拉拉雜雜地演了十幾場，每次都要重新拉班子、建隊伍，很是辛苦。張然曾想請專業機構對該劇進行商業化運作，嘗試之下，感到似乎很難。

縱觀幾年來國內的音樂劇創作，投資大、眼高手低似是通病。許多人都急于創作一部像《悲慘世界》那樣的巨作，“向國際水準看齊”、“與世界水平接軌”，但由于創作、制作、運作能力的羸弱，實際結果卻是差強人意，更有甚者在不知不覺中背離了內心意愿，選擇了既不真正感動自己、也超出了自身控制能力的垃圾。校園音樂劇“澡堂”的低成本、精創作、清新度，給市場音樂劇以有益的啟示，“洗了一把澡”。

話劇《西泠守望》或許是本屆校園戲劇節中最接近校園、接近戲劇本體的劇作。劇中講了兩個故事——一個是西泠橋邊錢塘名妓蘇小小守望愛情，一個是劇社艱苦排練守望校園的戲劇春天。蘇小小面對的是情郎的背離、權貴的威逼；劇社面臨的是主演的出走、資金的匱乏。戲中有戲，兩條主線共同演繹著校園戲劇守望理想的執著。觀眾被劇情深深打動了，然而編劇、導演、演員要的，或許遠遠不止這些。杭州高校戲劇聯盟負責人項日槐掩飾不住對戲劇舞臺的深厚感情，這位演員出身的老師坦言，看到這群青春洋溢的孩子們在舞臺上堅守的韌勁和認真，十分感動，而這份感動，也打動了更多的人，由此讓這個起初只是在杭州師范大學校內演出的戲獲得了杭州劇協、高校戲劇聯盟的支持。

校園戲劇如同春風吹又生的小草，面對形形色色的困難，依然在倔強地生長、堅守、期盼，首屆中國校園戲劇節的成功，不正是那么多學校、學子苦苦堅持而長成的果實嗎？蘇小小終究盼不來阮公子的愛情，但校園戲劇的春天，應該不會太遠……

經典·撞擊現實

演繹經典，是今人與古人的對話、思想智慧的互動。本屆戲劇節參演劇目中，不少與經典密切相關——有的把經典劇目直接搬上舞臺，如中央戲劇學院《被縛的普羅米修斯》、湖南中南民族大學《一仆二主》；有的則以經典作為由頭，加入了新的詮釋和創造，如重慶師范大學《寒夜》，南京體育學院《<人民公敵>事件》；而西藏大學藝術學院的藏戲《卓瓦桑姆》、蘭州職業技術學院的京劇《國粹勵人》，則著力于民族傳統優秀劇種的傳承和發揚。

“中戲”《被縛的普羅米修斯》可謂本屆戲劇節“經典回歸”的一個代表。這部出自古希臘“悲劇之父”埃斯庫羅斯之手的經典作品，講述了普羅米修斯因為熱愛人類而偷盜火種，由此激怒了眾神之王宙斯，被釘在高加索的峭壁之上，忍受飛鷹反復啄食的懲罰。在那里，他遇見了充滿同情心的河神女兒，勸其屈服的諸神以及宙斯的戀人伊奧……最終，他拒絕了宙斯信使的規勸，在山崩地裂中墜入深淵。

為了詮釋這部經典，“中戲”特地邀請了希臘著名導演特奧多羅·待爾左普羅斯出任導演。原著具有史詩一般的磅礴氣勢，激烈的觀念矛盾使全劇充滿戲劇沖突和張力。“中戲”《被縛的普羅米修斯》的形式也保留了古希臘經典模式，例如歌隊的形式、講述劇情的說書人、坐成一排背對觀眾的演員以及希臘語的反復吟唱等等，夸張的形體和洪亮的臺詞將這部悲壯的劇情層層推向高潮，而面具化的濃妝、驚愕的神情、長久不能閉合的雙唇，成了一個個令人印象深刻的戲劇符號。強大的氣場、神圣的儀式感，使戲劇又回到了它的源頭。

演繹同時是一種解讀。它不是照抄原搬，而是融入創新。《被縛的普羅米修斯》簡單的情節和結構，使創作者有更多的空間挖掘其形式上的呈現和內涵的深度。“中戲”學生的改編將內在戲劇沖突最大程度地外化出來。由10人飾演的普羅米修斯同現一臺，表現其矛盾和掙扎的多面性；“鏡像”的反射使自我獨白轉化成人格對話。歌隊手持鏡面，具有明顯的象征風格，增強了舞臺呈現的力度。

《被縛的普羅米修斯》同時體現出“中戲”的專業水準。學生們在中型劇場原聲獻演，頗見扎實的臺詞功底。他們不僅僅專注于朗讀劇本、交代劇情，而是學會了“用呼吸去演戲、用情緒去感染”。

對遙遠經典的解讀與詮釋，自然會夾雜現代人的視角與關注。南京體育學院話劇《<人民公敵>事件》借助原劇的內核展現出大學生的社會責任心和歷史使命感。脫胎于易卜生名劇《人民公敵》的《<人民公敵>事件》，講述幾名在淮河邊長大的學生暑假回家探親，卻目睹家鄉遭受污染，十分痛心，決定排演《人民公敵》以試圖喚起家鄉父老的覺悟。然而殘酷的現實卻使理想變得脆弱。在利益的引誘、權貴的打壓之下，學生們的演出最終夭折了，只有男主角“理想”堅持了下來，卻陷入“眾叛親離”的窘境，成了與《人民公敵》中斯多克芒一樣的孤膽英雄。

擅長編舞的導演袁魯榮為這部戲中戲賦予了全新樣式，她巧妙地利用學生們的肢體控制力，用人偶的表演手法呈現戲中戲的部分，突出了戲中戲的表演性和夸張性。同時，通過間離手段，袁魯榮讓戲里戲外的角色彼此交流，達到經典與現實互相撞擊的效果。

在本屆戲劇節上，學生們的“舊瓶裝新酒”既不拘泥于“瓶”的舊有樣式，卻也極少肆意解構“酒”的原味。他們的“經典”不被“市場”所左右。當經典回歸舞臺，校園戲劇呈現出一番自我、自由、自在的風貌。

評點·充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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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屆校園戲劇節吸引了全國眾多戲劇界專家學者的關注，在觀看了參賽劇目后，他們紛紛發表了自己的觀點。

魏明倫認為，在形式技巧上，本屆戲劇節的參演劇目已達到了一定的水準，比如“上戲”的《風鈴》。但他同時認為，校園戲劇尤其是話劇在內容上應更進一步，因為“話劇主要以內容取勝，戲曲主要以形式見長”。魏明倫還把專業院團和校園戲劇作了一番比較，認為目前地、市一級的話劇事業舉步維艱，而因學校的經濟狀況遠好于市場中的院團，校園話劇的成長充滿希望。

中國劇協分黨組副書記、秘書長季國平認為，校園戲劇是戲劇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它培養著觀眾、培育著未來的戲劇人才。校園戲劇為大學生們展示才華、增長才能、發揮創新提供了寬闊的平臺。有些劇目雖受到賴聲川、孟京輝等時尚話劇的影響，卻因視角的特定性而表達出一些社會問題，在戲謔搞笑之中蘊藏著某些深刻內涵。

上海市劇本創作中心主任毛時安認為，校園戲劇使戲劇藝術回歸到了它的本真。校園戲劇沒有受到商業的過度侵蝕，也沒有過分的教化意味，《青春紅肩章》表現的軍旅校園生活充滿熱情與活力，顯示出一種自身的快樂，而不是將商業元素堆砌起來去取悅觀眾。毛時安同時表示，他并不愿意看到校園戲劇的“過度成熟”，為追求藝術的完整性而喪失自身的特色：“校園戲劇首先應該作為一種學生自發的藝術行為存在，要防止過度的體制化。教育部門應為其創造一個自由寬松的環境，保持戲劇作品思想批判的鋒芒。”

與毛時安的觀點相呼應，《中國戲劇》雜志副主編黎繼德通過回顧戲劇運動的發展歷程也認為，校園戲劇不能走專業化的道路。“校園戲劇的意義主要不在于培養專業的戲劇人才。校園戲劇是素質教育的一部分，培養戲劇觀眾和戲劇的未來，才是它的宗旨和目的。”本屆評委之一的李春喜就是從校園戲劇中成長起來的，他認為如今的校園戲劇比從前更加多元，“非功利化”的傳統得到了很好的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