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派神韻中的一絲“陳味”

上海越劇院日前復排了由吳兆芬改編、胡越導演的《斷指記》。主演陳穎從人物內心出發的出色表演，超越了自我，進入了更成熟的境界，給人以深刻的印象。

該劇是從梨園戲《節婦吟》移植而來的。“斷指”是全劇的核心情節——沈蓉因家貧受聘執教陸郊。陸母顏秀青春守寡，對沈蓉日久生情。春闈將至，沈蓉欲辭館赴考，顏秀借送盤纏之名去書房夜探。沈蓉懾于禮教，推顏秀出門，當急切闔扉時將顏秀的兩指夾于門隙。顏秀回房羞悔交加，自舉利刃斬斷兩指。十年后陸郊中舉，為二十載守節扶孤的母親金殿請旌。沈蓉時任吏部侍郎，見陸郊而勾起往事，寫下《闔扉恨》，并在妻子面前泄漏了隱秘。沈妻捉刀代筆將《闔扉恨》改成《闔扉頌》上奏，使陸郊罹欺君大罪……

傅派藝術激情充沛，細膩有神，唱腔華美，并十分注意形體動作的傳情達意。陳穎飾演的顏秀傳承了傅派這一鮮明的藝術特征，以既聰穎又新穎的形體動作展示了人物復雜的內心世界。在長達30分鐘的重頭戲“夜奔”中，顏秀既向往愛情，又驚懼禮教羅網，對她來說，自己的房門是一道山巒疊嶂。出門、叩門、叫門、跨門、進門，進一步，退二步，步步重千斤。在進退猶豫之間，她的眼神不時露出決然的勇氣和無奈的膽怯。“心兒砰砰跳，味兒羞羞噙”之后，她終下決心跨出了房門。此時，陳穎用了一個雙手抱膝的跨步動作，恰當地表現了“一步跨越萬仞山”的決心。緊接著，她又以一個“掩披風蹲步回首看門檻”的造型，別致精妙地表現了人物的心理變化。大幅度的形體身段，層次分明的表演，細膩而傳神地表達了人物情感與理智的爭斗。值得一提的是，陳穎還借鑒了楊麗萍的表演設計了一個甩發動作，以連續數十個長發甩舞表達人物靈與肉的極大痛楚。這在越劇表演中是極為罕見、令人激賞的。

陳穎的唱既具“傅韻”，又有“陳味”，交融于人物的詠嘆之中。“去時作癡婦，歸來如敝帚”一段用的是“六字調”，高音亮麗，低音深沉，俏麗多變，跌宕婉轉；當兒子高中回家詢問兩人隱私后，一聲凄厲的“天啊——”引出了“原以為自懲自罰悔已深”大段唱腔，用的是“降b調”，兼有尺調的如泣如訴和弦下調的悲涼情懷。

越劇中大段念白較少，但只要出現念白，就十分重要，有道是“千斤念白四兩唱”。顏秀為救兒冒死上殿，呈上藏于檀盒的兩截斷指。皇帝見了，賜“晚節可風”的題匾。此時引出了顏秀的斷指之痛——十年前被拒遭奇恥大辱，生不如死；十年后沈蓉透露兩人隱情又把她推入巨大不幸；而皇帝賜匾將給她留下永世笑柄和罵名。此時，陳穎以近百句的大段剁板韻白，訴說斷指以來的痛悔，一氣呵成，感人至深，顯示了扎實的基本功。現在，這段念白已收入戲曲學校教材，成為說白的經典。

對于全劇的結尾，我以為，無論是從矛盾沖突的發展趨勢而言，還是從人物塑造的完整性來看，顏秀的自裁是必然的。一道白綾、不如歸去，正是其必然歸宿。而該劇以母子團圓、返回家鄉作結，固然表達了作者祈求和諧的良好愿望，但作品的反封建意義和弘揚人性、贊頌自由的震撼力，卻有所削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