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72年的事。知青食堂最熱鬧的時候是吃晚飯的時候。勞累了一天的知青,聚在一起邊吃邊說笑,交流著一天勞動中的各種趣事。
“哎,你們覺得嗎?今天的蘿卜味道好像比平常好一些。”外號喜鵲的女知青小楊對大家說。她一說,大家都感覺到了,今天的炒蘿卜條真的比昨天的要好吃得多,不但口感好,而且香噴噴的。
平時食量就大的小洪馬上說:“今天的菜真好吃,我要加份餐。”說著拿出一張紅飯票,跑到食堂的小窗口,兌了一缽加了菜的飯。
我們知青食堂是按定量供應飯菜。因為我們是國營農場性質,每個知青由國家每月提供伙食費8元、口糧36斤、食油2兩。由食堂統一開餐,每人每餐4兩米、1個菜。因為勞動量大,菜少,油水更少,所以連當學生時吃不完2兩米的嬌弱女知青,現在一餐4兩米都不夠半飽。大家都得靠父母接濟錢和糧票加餐,才對付得下去。
食堂給每個知青一張卡,上面印著90個格子,每餐飯由食堂工作人員劃去1格,不能多吃,不然,能吃的知青半個月就會吃完一個月的飯。加餐也有規定,紅色飯票表示帶菜的飯,白色飯票表示不帶菜的飯。
現在小洪把平常舍不得吃的紅色加餐飯票拿出來加餐,帶動許多知青都拿出寶貴的紅飯票出來加餐,都想多吃點這香噴噴的炒蘿卜。我口袋中的紅餐票早就沒有了,因家里只有父親一人工作,弟妹眾多,一個月寄不了多少錢糧來,我多半是買白餐票加餐。所以,雖然很想和大家一樣加點菜,可還是吞吞口水,加半張白餐票的飯,趕快吃完回宿舍。
不到半夜,宿舍里忽然熱鬧起來。平時勞累了一天的知青們,一躺到床上就鼾聲四起,可今天卻川流不息地往廁所跑。不一會兒,我也覺得肚子里仿佛有東西在作怪,趕緊爬起來也往廁所跑。一到廁所我發覺這里早已人滿為患了,許多知青都站在旁邊等著替補。有忍不住的就跑到附近樹林里去解決問題。小洪也在其中,他一邊瀉一邊嘔,那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他一嘔,帶得大家都嘔起來,廁所里的氣味就更加難聞了。
男知青這邊幾乎都參加進來,女知青那邊比我們這邊還熱鬧。隊長指導員也加入到我們這上吐下瀉的隊伍中來。還是指導員覺悟高,他一邊放包袱一邊分析:“這個情況不對頭,怎么全隊的人都不舒服了?是不是有階級敵人搞破壞?”隊長原來是一個農村公社的武裝部長,聽指導員一說,馬上警惕起來:“是呀,說不定是附近地富反壞右五類分子作的案,我們趕快報告公社,一是請公社派醫生來,二是請公社派保衛科來,查一查是誰在搞破壞。”
當天夜里,公社就開來兩部拖拉機,領導、醫生、保衛科等來了一二十個人,他們連夜開會調查。醫生說:“從這么多知青病情看,可能是食物中毒,應該查一查食堂的飯菜。”于是食堂成了重點檢查對象。到早晨,全隊知青幾乎都躺下了,只有兩個昨天下午去縣城買菜的知青幸免于難。
經過醫生檢查,結果令人哭笑不得:既不是階級敵人搞破壞也不是壞分子投毒,原來是食堂炒菜時,誤把桐油當茶油了。
事情是這樣的:那天食堂的茶油沒有了,隊長去公社開會本來想順便帶點茶油回來,可恰巧公社倉庫的保管員不在,隊長見倉庫門口有一只油桶,里面還有半桶油,他沒管三七二十一就提回隊里來了。無巧不成書,食堂負責炒菜的知青正好是個馬大哈,也沒問油的來歷,就倒在鍋里炒了一大鍋蘿卜。俗話說:吃桐油,嘔生漆。于是,桐油炒的香噴噴的蘿卜就成了擊倒全隊知青的罪魁禍首。
(責編:辛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