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民族靈魂地震的一個月

“地震了！”

“是嗎？沒感覺！”

誰也沒有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場景，卻拉開了一場13億靈魂革命的序幕……

“5·12”，一個恒久不滅的日子，讓我的眼淚像決堤的洪水，滔滔不絕了整整一個月。這淚水在不斷地沖刷靈魂，沖刷數十年世態炎涼所積累的冷漠與怠惰；這靈魂在不間斷地經受著拷問，拷問自己靈魂深處的良知底線：假如是你，你會回頭沖進山搖地動的樓房，救出13位同學自己卻身受重傷嗎？而他只有一個簡單的原因：我是班長！假如是你，你會在廢墟中堅持數十個小時甚至100多個小時，還樂觀地唱著“兩只老虎”鼓勵叔叔們嗎？而她只有四五歲；假如你有五千萬、一個億、四個億，你會拿出多少來捐助災區？假如你是一個乞丐，你會把身上最后的零錢都投入捐款箱嗎？假如你是老師，你會用臂膀緊緊護住學生而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嗎？假如你是將校軍官，你會自覺地放棄指揮部的相對安全，和戰士一起步行走過巨石滾滾、沒有路的山路，背著沉重的給養去山野村莊救老百姓嗎？

……

一天一天又一天，在揪心的報道面前全身心都在蒼天般博大的大慟大愛之中下跪！

淚水！淚水！還是淚水！

拷問！拷問！還是拷問！

靈魂在鞭打中一點點重生和自我救贖！

即使是自己失去親人，恐怕也沒有那么多的悲傷，即使是環顧一生經歷，可能也沒有那么多的感動!

我不敢坐在電視機前，又不能不坐在電視機前，因為那里有一些令民族升騰的東西在激勵著我；我不敢打開車載收音機，又一刻不能不關注前方的聲音，因為那里是同胞的生死存亡，我的良心早就緊緊系在了那里。

在這里，我從業數十年以來第一次真誠地感謝我的同行們——新聞記者，這才是記者的本來面目；在山搖地動險象環生的前線，那么多真實的影像和文字報道在第一時間展示給了民眾，使我們整個民族靈魂深處的善良、責任、感動與自省被統統地激發出來。不管你在國內還是在海外，在港澳臺還是在天涯海角……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徹徹底底地感覺到：我們背后有一個偉大的中國；我們的中國人真的是一家！

有些鏡頭是到死也不會忘記的——

那個給叔叔敬禮的孩子，感動了整個中國。我不明白，偏遠小城鎮上一個普通警官的孩子，怎么能教育得這樣好？大城市里中高層受教育者如我們的孩子，總是在埋怨社會和家庭不能滿足他們的索取！而山區的三歲孩子在極度虛弱和傷痛不已的情況下，顧不得自己的鉆心痛苦，卻不忘艱難地給叔叔們一個崇高的敬禮。和人家一比，我們的孩子怎么能望其項背？我汗顏哪！

敬一丹說：“讓我們記住這個感恩的孩子，他今年只有三歲!”網友們說：這個三歲的感恩孩子，讓我們看到了中國未來的希望！面對那雙艱難舉起的布滿厚厚灰塵的稚嫩小手，誰，能不淚如泉涌？

我讀到“譚千秋”的名字，救援的親人到來的時候，他們不得不鋸開譚老師僵硬的手臂，才把他身下護著的孩子們拉出來。

譚千秋是改革開放以后第一屆高考的大學生，是我們的同齡人，他的女兒也和我的女兒年齡相差無幾。我們這一代人經歷過三年自然災害、“文革”、抄家、武斗、上山下鄉、“四人幫”……經歷過求學無門、求職無路的種種困境、磨難，留給這一代人盡責、忠誠、敬業的品質財富。

他給自己的大女兒取名“譚君子”，小女兒取名“譚仙子”，大女兒是他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親手帶大的。看得出來，曾經是一個多么熱愛生活，聰明敬業、又具有浪漫情懷的男人啊！他就這樣去了。面對這樣的報道，誰，又能不淚如泉涌？

有這樣一個視頻片斷，在全是泥濘的沼澤地上，一群年輕的戰士，冒著傾盆大雨，背著礦泉水、方便食品的大箱子在艱難地奔跑，如同在戰場上背著炸藥包跑向敵人的陣地。渾身被泥漿染得看不清迷彩服的顏色……這不是美國大片，是21世紀真實的中國。他們要去斷糧斷水沒有道路的重災區挽救生命。早一分鐘，可能就多救一個人。

據說這支部隊24個小時沒有吃喝，老百姓大娘端去了一碗方便面，戰士們堅決不肯接受這稀缺的救命口糧，大娘撲通跪在了地上：“孩子！吃一口吧。你們救人需要體力啊！”

還有，那輸血的長龍，新中國成立以來少見的各大城市血庫爆滿；那一場又一場的捐款晚會和巨大數額；那些一次又一次慷慨解囊的企業家們；那些剛剛失去親人就奮斗在救人現場的官兵、醫護人員、民警、甚至普通的市民；那些日本、美國、德國、俄羅斯的搜救和醫療隊伍；那些救了主人或者救了完全不相識遇難者的寵物小狗……我每天晚上在電視前默默地觀看著，淚眼朦朧中經受著良心的洗禮和境界的升華。

我不知道，無數這樣的場景能書寫怎樣厚重的一部紀實文學，此時此刻，我的拙筆沒有辦法做全方位的記錄。我相信會有人用文學的形式記錄下這場自然的浩劫和人性復蘇共同迸發的歷史時刻！

直到6月3日，以淚洗面的情緒還不能釋懷。我看到電視關于北京自駕網、汽車網和其他一些民間志愿者的報道，這些70后、80后的年輕人，有錢捐錢、有車捐車，一呼百應，自發買了物品，組織越野車隊，浩浩蕩蕩開進甘肅和四川災區。他們中絕對不乏一些玲瓏纖細的窈窕淑女。這些平時出入寫字樓、美容院、酒吧一條街，穿著時尚、舉止現代的小白領們，儼然一批勇敢無畏的戰士。這讓我眼前回放起過去幾十天的一幕又一幕：全國13億人有史以來第一次為平民默哀下半旗；天安門前自發組織的群眾高舉著自己書寫的標語：中國，挺住！中國，不敗！那位災區的白發蒼蒼老人站在廢墟邊，雙手舉著一方白紙，上面用墨汁書寫著一個大大的字：“謝”。還有災區廢墟門板上孩子們稚嫩的字體：謝謝恩人解放軍！

我在此時的感動，絕不亞于賑災初期的那幾天！我才忽然地意識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民族自豪與驕傲：我們中國人，真的是一家！誰說富裕了的民族就會減少凝聚力？我們整個的民族在這次天災人禍中得到了靈魂的凈化與升華，也許這是多少部教科書、多少次報告與枯燥的說教都不能比擬的！每一個有良知的人，都在這一個月重新咀嚼了什么是“大愛無邊”，什么是“匹夫有責”，什么是“生命的價值”！

在這樣大面積的平民英雄主義面前，難道我們不該更努力地工作嗎？難道我們有理由不熱愛我們自己的國家和人民嗎？難道我們有絲毫的理由去更多地計較個人得失嗎？

我以一個最普通公民的感想、感動、感恩和熱血寫下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