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糖

清晨，我剛進辦公室坐下，就聽到“咚咚咚”的敲門聲。接著，一個小腦袋探了進來。喲，是小兵！只見他耷拉著腦袋，一臉的委屈。咦？他平常可總是活潑有余，今天怎么蔫了呢？

“老師，他們都不喜歡我。”他一邊哭一邊抹眼淚，與平時的“小霸王”形象判若兩人。我有些詫異，這個小淘氣，難道被人欺負了？這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學生，曾經讓老師們傷透腦筋。新學期，我幸運地“中獎”了。同事們打趣地說：“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好同志，好好干，不要辜負領導對你的信任呀！”不言而喻，誰都知道這話意味著什么。

果然，自從做了小兵的班主任，我的生活就變得 “充實”起來。他頭腦靈活，但非常自我，老師提問，只想著搶答，別人說什么一概不聽；他性情急躁，如果老師叫了別的同學回答，他就嘟囔：“唉，總是不叫我！”說完就像一個泄了氣的皮球，哭喪著臉，趴在桌子上，有時還要掉眼淚。趴著不吭聲也罷，可是他閑不住，不是搖桌椅，就是摔文具，要不就咬衣服。一聽到同學答錯問題，他又嘲笑起來：“這么簡單都不會！”總之，大家都說他是個“怪胎”。課間，小兵常因雞毛蒜皮的小事與人發生爭執，甚至動手打人。每一次“案發”后，我這個班主任就要做“法官”。大多數時候，經過分析討論，小兵總能心甘情愿地承擔自己的責任。

在我“和風細雨”的沐浴下，他漸漸對我有了一些信任，我的話他大都愿意接受。可俗話說得好：“江山易改，秉性難移。”他易沖動的毛病一時很難改掉。運動會上，為了一丁點兒小事，他大發雷霆，還踩壞了我們的班級牌；課間，為了搶著開電腦，竟對前去阻止他的班長舉起拳頭；體育課上，別人和他開玩笑，他竟像只兇猛的獅子，和人家打起來……這一幕幕時常在眼前浮現，讓我不得不產生了懷疑：他難道真的無藥可救了嗎？

好大一會兒，我才從往事的回憶中清醒過來……站在跟前的小兵，仍然一臉的委屈。這時，我只要質問他“你好好回去反省一下，為什么別人不喜歡你？”或者火上澆油“活該！看你以后還欺負人！”他就會灰溜溜地離開。把他打發走，我也就安心了。可是，老師的責任告訴我，不能這么簡單粗暴地對待問題。一個人想得到別人安慰的時候，心理防線最容易被攻破，現在正是教育的良機！

我拉著他的小手，讓他坐下來，輕聲問他：“小兵，到底是怎么回事，慢慢說。”

“每次發糖，他們都不給我。”他說著，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啪啪啪”掉在地上。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竟然會為了一塊糖委屈得掉淚，似乎讓人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今天是誰帶糖來了？” 我把紙巾輕輕地遞給小兵，關切地問他。

“小瑀。她每個人都發了，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就是不給我，我只好望著他們吃。”

顯然不是一顆糖的問題。我校的學生家境普遍比較富裕，什么好吃的他們沒有吃過？的確，再調皮的孩子也希望同伴的接納。同學遠離了他，讓他感覺到失落、孤獨和委屈。可是，他只是覺得同學做得不對，沒有意識到自己才是問題的根源所在。

我找來小瑀了解情況。小瑀說他經常違反紀律，而且任性，以自我為中心，逞強好斗，所以不喜歡他。小兵聽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我說：“小瑀，你說的有一定道理，可是，不管怎樣，他是你的同學，他有缺點應該幫助他，而不是去孤立他。換個角度想，如果我給每一個人都發一個禮物，唯獨你沒有，你心里會怎么想呢？”

她若有所思地望著我，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轉過身去，從口袋里取出一顆黃色的小豆子糖往小兵口里塞。小兵也許做夢也不會想到，居然蹦出一句：“不用謝！”接著，他滿臉通紅，攥著小豆子糖活蹦亂跳地走出了辦公室。顯然，他太興奮了，太感動了，簡直是受寵若驚，連話也說錯了。一顆糖，如同一顆飽含愛意的種子，悄悄地播進他弱小的心靈；更像是一把魔力無比的金鑰匙，悄悄打開了他的串串心結……一整天，他都很開心，課堂上也不像往常那么浮躁。

幾天后，體育老師驚喜地對我說：“你知道嗎？小兵和我聊天，他告訴我，最好的老師是傅老師。我問他為什么。他說傅老師跟別的老師不一樣，最有方法，最有愛心……”

我聽了，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有人說：“天使和魔鬼往往只在一念之差。”雖然這話有些極端，但對于我們這些教育者有著特別的啟示。像小兵這樣的孩子，外表看似頑劣、倔強，其實他們的內心深處很脆弱，很敏感。如果老師不正面引導，他們會時時碰壁，處處受傷。那樣，原本脆弱的心靈會變得更加孤獨。更可怕的是，如果因孤立而產生仇恨和對立，教育就步入了惡性循環的怪圈。反之，如果老師能夠抓住教育契機，因勢利導，讓溫情照亮溫情，讓友善喚醒友善，則可以還心靈一片燦爛的陽光。

我很欣慰，在關鍵的時候沒有放棄他，沒有忘記一個教師的職責。雖然轉化他的路途還很遙遠，但我愿意堅持下去，因為，我已經看到了曙光。

（作者單位：廣東省番禺市祈福英語實驗學校小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