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械戰士

在并購整合風起云涌的中國挖掘工程制造業，山河智能保持倔強獨立并連續9年跑贏大市的邏輯。

距離湖南長沙市區半個小時車程的星沙鎮，像大多數中國小型縣城一樣，充斥著缺乏規范的凌亂與不協調。但在這個小鎮東南面的開發區里，卻呈現另外一番景象：身著職業裝的男女在這里來來往往、最新款的寶馬和奧迪頻繁出現、絢麗的辦公大樓隨處可見——很多知名中國制造類企業云集于此，如三一重工、遠大空調、長豐獵豹，仿佛在暗示這里是中國新一輪工業革命的中心地帶。

隱藏于其中的山河智能機械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山河智能)看上去似乎是個異類，其廠房顯得空曠，老式的辦公樓看上去更像個機關大樓。就連這里的“主人”——公司的董事長、62歲的何清華也似乎“獨具個性”，他同時還兼任中南大學的博士生導師，在講話時頻頻打著手勢，這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在學校授課的老師而非創業者。事實上，他正是在1999年在中南大學成立了校辦企業——山河智能的前身——并一直以技術指導身份管理這家公司。

但這并不妨礙這家公司贏得不錯的成績。2007年山河智能的銷售額達到了12億元，其小型挖掘機的銷量突破1400臺，這在中國僅次于廣西玉柴，名列第二。公司成立9年來，營業額和利潤年平均復合增長率達到了令人炫目的80％。而在2006年A股上市后，一直保持了80倍以上的市盈率，可以參考的數據是，中國A股機械類上市公司平均市盈率不過區區20-40倍。

在競爭激烈的中國王程機械市場，不僅跨國巨頭在不斷實施收購兼并，如卡特彼勒并購山工機械之后，仍在謀求收購廈工機械、柳工機械等龍頭企業，而且本土企業也加快整合，如中聯重科與浦元機械重組、福田汽車并購河北宣工、湘火炬并購黃河王程、柳工集團收購上海叉車……在這背后，實際留給山河智能這樣新晉企業的機會不多，但難能可貴的是，山河智能卻依靠小型挖掘機——而非卡特彼勒、中聯重科等擅長的大中型挖掘機——迅速取得市場份額，甚至用其獨特的制造手法和模式，正在重新定義這個行業的標準。“他們的做法有一定的顛覆性。”卡特彼勒徐州有限公司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總監告訴《環球企業家》。

而山河智能的目標是在2010年銷售超過10000臺的小型挖掘機，并且銷售額突破100億。“我們的產能有時候還是跟不上市場的需求。”何清華對《環球企業家》說。

“準精益化制造”

來自中國工程機械工業協會的最新統計表明，2007年中國王程機械行業的銷售收入突破了2100億元，僅次于美國。不但在全球同行中占有舉足輕重的位置，也是世界上最活躍的市場之一。

在這樣的背景下，選擇深入小型挖掘機領域的山河智能自然就錯開了和跨國巨頭們的競爭。從表面上看，與大中型挖掘機相比，小型挖掘機所需投入的資金相對要少，技術要求也相對要低。但事實上，從小型挖掘機的構成、功能性來說，其對技術的要求甚至比大中型挖掘機還要高。比如從結構緊湊、無尾回轉和安全陸考慮，小型挖掘機的技術要求就比大中型挖掘機還嚴格。而且對于小型挖掘機來說，既要保證性能多樣，還要符合機身小巧，其難度可想而知。

換言之，同一個故障在小型和大中型挖掘機上相比，前者更容易將缺陷放大。技術人員出身的何清華自然明白中間的道理，2007年山河智能拿出銷售額的7％進行研發，而美國卡特彼勒、日本小松等公司的這個數字是5％左右。為此山河智能得到的回報是，在2007年工程機械行業世界三大展之首的德國Bauma展上，山河智能新研發的一臺小型挖掘機僅僅花了8秒鐘的時間自動改裝成了裝載機，這種新機型在現場立刻引起轟動，并憑此獲得了世界三大工業設計獎之一的“美國IDSA國際設計優秀獎”。

同樣讓何清華引以為傲的還有模仿豐田的“精藝制造”而在公司內部實踐的“準精益化制造”。

由于小型挖掘機是一種非常個性化的產品，所以不同的客戶會有不同的需求。山河智能采取的辦法是，在一個標準化模版的基礎之上，按照客戶不同的需求為客戶設計生產不同的產品，實現在同一生產線上批量生產不同的產品。這種生產模式聽起來簡單，但是對于生產管理的要求有著近乎殘酷的苛刻，它不僅要求何熟悉整個王藝流程，更大的挑戰是，它還要求所有的員王也必須是行家里手。

舉例而言，目前業內普遍的做法是先將小型挖掘機裝配后再噴上油漆。但是山河智能的“準精益化生產”則是先將每一個零部件噴完漆再裝配。這一順序的顛倒貌似簡單，但是對于小型挖掘機的生產無異于一場徹底的變革——“先噴漆，再裝配”意味著整個生產王藝水平的極大提高。關于這一點，即使行業大佬卡特彼勒針對小型挖掘機也只能“先裝配，再噴漆”。“我們現在有6條生產線，‘精益化制造’后年產能達到3.6萬臺。”山河智能總經理彭孟武對《環球企業家》說，“這大大提高了我們的競爭力。”

小塊頭，大智慧

這種強調技術和工藝流程的做法實際也是何清華創業經歷的必然反應。1999年，在經歷了下鄉知青、王人和教授等一系列角色轉換之后，他拿著客戶送來的50萬元預付款決定自立門戶。這與其說何當時對于未來懷有多大的夢想或期待，倒不如說是因為他內心的困惑與無奈——在此之前長達15年的時間里，何以教授的身份一直沉醉于尋求與企業合作將其專利技術轉化為產品的努力，從湖南到廣東、廣西，甚至遠到河北、甘肅，這些地方都留下過何的身影。但是企業往往拿著何提供的圖紙“照葫蘆畫瓢”，這讓“追求完美”的何無法接受。

當時何面臨的并不是好時機。彼時中國工程機械已經形成了群雄割據的格局，山河智能最初產品只能是門檻相對要求較低的靜力壓樁機。而到了2001年，行業形式進一步對小企業不利，近90％的市場被國外品牌占領，因此山河智能迫切需要一種能夠“大批量生產、發展前途更好”的產品。因此小型挖掘機成了何押寶的主要方向。

實踐證明，何走對了路。2002年，山河智能產值、銷售、回款均超過1億元。2004年到2005年，在整個工程機械行業的業績普遍下滑的情況下，山河智能依然“逆市飄紅”，保持了50％以上的年增長率。到2006年山河智能在A股上市后，其名正言順地與湖南另外兩家企業——三一重王和中聯重科被稱為湖南工程機械的“三駕馬車”。

與此同時，山河智能也開始了國際化的嘗試。在2004年的上海國際工程機械博覽會上，歐洲工程機械代理商歐洲賀普瑪公司(HPM EuroDe)到中國來尋找商業機會。在當時的展會上，賀普瑪公司看了很多產品都不滿意，失望之余，在最后一個展位上卻對山河智能的小型挖掘機深感興趣。據說讓賀普瑪一錘定音簽下合約的原因之一，是因為山河智能小型挖掘機獨創的可伸縮底盤，而中國其他產品當時都使用通用固定底盤。

2004年起，山河智能小型挖掘機開始以“山河”(SUNWARD)的自主品牌批量出口到歐洲。到2005年，山河智能出口訂單超過5000萬元，是2004年的16倍之多。而到2007年，山河智能的海外市場權重，已占全部業務逾20％。目前，山河智能在海外有近20家代理商，產品銷售到40多個國家。

2007年9月11日，山河智能突然宣布斥資2415萬元，收購歐洲賀普瑪公司51％股權——收購的原因是因為該代理商的胃口越來越大，其試圖代理更多的區域。其實，關于代理的區域范圍雙方一直有爭論，賀普瑪試圖掌控歐洲的44個國家和地區，而山河智能則只愿意給其在歐洲西部瀕大西洋地區和附近島嶼。山河智能的邏輯是，計劃通過海外代理商對終端市場形成影響，加強山河智能對歐洲市場銷售渠道的控制，掌握產品定價主動權，提升產品贏利空間，并進一步拓展小型工程機械海外市場。

何清華告訴《環球企業家》，他與國外的代理商打交道學習到的經驗是，要“學會妥協”，但該強硬時必須強硬，毫不留情。何非常欣賞松下幸之助與本田宗一郎兩位技術人員出身的企業管理者，也許，何能從他們的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在湖南的工程機械行業圈子里，有人把山河智能比做一個中產階級，它精細、低調。企業的風格總是與企業領導者的個人風格形影相隨。何至今仍保持著每天早晨7點前后就到辦公室，晚上10點左右回家的習慣，每周他只休息一天。平常除了爬山，何的另一個愛好即是看報紙和雜志。“在扁平化的世界，信息儲備方面也要先人一步。”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