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我們離孔子有多遠,這本身不是一個問題,因為大家知道,我們離孔夫子生活的時代已經兩千五百多年了。但今天要談的不是時間問題,而是當國學在華夏大地上得到推崇的時候,作為古今中外一致敬仰的教育家和至圣先師,孔子的教育思想在當下我國的學校教育中,究竟有多少得到了繼承和發揚呢?
想到這樣一個話題,可以說有一定的偶然性。前不久參觀一所學校,看到校園內有一尊孔子塑像,頗感意外。因為在一般的中小學校,現在已經很難看到孔子塑像了。一打聽,才知道這所學校所在的位置原來是個文廟。盡管如此,校園內有了孔子的塑像,馬上就讓人感受到一種濃厚的文化底蘊和人文氣息,加上用“知新”、“齊賢”、“明德”、“格物”來命名教學樓,營造出了良好的校園文化氛圍。但這畢竟只是一些外在的東西,在被周圍的環境所吸引的同時,也使人會產生一種異樣的感覺,就是眼前的一切,在現行的教育體制中,只不過是作為一個符號存在而已。特別是當你站在孔夫子塑像面前的時候,會覺得他似乎離我們很近很近,他的許多思想依然那樣鮮活地影響著我們;但同時又覺得他離我們很遠很遠,不僅僅是時間上的距離,而是在教育思想、教育理念上的距離變得越來越遙遠了。
平時讀《論語》,最大的感受,就是孔子教育弟子,講的最多的是怎樣做人,是為人處世的態度,是善惡是非的觀念,是個人修養的境界。孔子夸獎學生,一定是在道德修養和為人處世方面有可稱道之處,而不單單是哪個學生學習成績好。他最欣賞的學生是顏回:“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孔子在這里稱贊的,是顏回良好的個人修養,是“君子憂道不憂貧”的思想境界。而被他嚴厲批評的“朽木不可雕也”的弟子宰我,也不是因為學習不好,而是大白天睡懶覺,不思進取,不懂得珍惜時光,使孔老夫子非常生氣和失望。可見孔子對于個人行為習慣和人生態度的高度重視。 而他關于學習的論述,講的最多的,還是學習的方法和對待學習的態度。如“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學而不厭,誨人不倦”,“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學而時習之”,等等。而在孔子的教育思想中,始終體現著德育為先的教育理念。一部《論語》,講“君子之道”“學習之道”“為政之道”,而核心則是“君子之道”,也就是怎樣做人,包括怎樣看待自己,怎樣對待別人,怎樣認識社會,如何使自己成為真正的“君子”,其他的一切,都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的。反觀今日之教育,雖然我們也在強調德育為首,全面發展,但實際上我們近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學業上,我們對學生和老師的評價,基本上是建立在分數之上的,在分數之外,幾乎不存在好學生和好老師。當年孔子說“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說的主要是品行和修養,如果換到現在,一定會變成“有顏回者好學,成績排名全校第一”,因為大多數情況下,只有評價那些“學習差”的學生時,我們的老師才會用諸如“熱愛集體,團結同學,樂于助人”等屬于思想品德和行為方面的詞語,在老師的潛意識里這些都不重要,而“勤奮學習,刻苦鉆研,成績優異”才是對“好學生”的最高評價。
每當走進校園,最顯眼的地方,不是高考光榮榜,就是競賽優勝欄,學校變成了考試競技場,處處彌漫著不安與浮躁的氣息,早已沒有了我們從《論語》中感受到的那種從容與淡定,沒有了師生之間對人生的探討,對得失的分析,對是非的判斷,對人物的臧否,對社會的認知,也沒有了那種“各言爾志”的氛圍,剩下的就只有對分數的追逐了。 思想的啟迪,思維的創新,理想的培育,能力的培養,大多已成為一個個概念,出現在我們的書本里和文件中,而在現實中找不到它的任何影子。
之所以會被孔子塑像所吸引,是因為他確實出現在了一個合適的地方,但他似乎又和這個地方缺乏一種內在的實質性的聯系。不知道我們的老師和學生每天面對他的時候,會作何感想呢?
今年的祭孔大典隆重而熱烈,經典誦讀活動也如火如荼地在華夏大地上展開,當那些天真爛漫的孩子們搖頭晃腦地背誦經典時,讓人感到的不是欣喜,而是失落與悵惘。因為在成人主導的現實中,沒有多少人打算把他們背誦的這些思想與理念真正運用到實踐當中,從而使孩子們從中獲益,他們的任務也就僅僅是“表演”罷了。
我們離孔子有多遠,這個話題似乎很大,大到我們必須把孔子的整個教育思想體系拿來與現實的教育狀況進行對比分析和研究,才能形成一個完整的結論;這個話題似乎又很小,小到我們只需一處小小的細節,一項簡單的對比,就能找出它們之間的差距。時間在流逝,歷史在延續,人們也在紛紛追求一種回歸自然的生活方式,但不知我們能不能在關乎民族未來的教育方面,找到一種與傳統有機相聯的現實的歸宿,使歷史與現實真正從精神氣質上貫通起來。那時,也許孔子會離我們越來越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