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案頭翻閱過名為《鴨綠江》的文學雜志,收獲頗豐,而真正到江城一堵此江風韻,更覺另一番味道。鴨綠江是祖國的惟一一條界江,隔岸是朝鮮人民共和國,這邊是遼寧省丹東市。一江兩國,其水深碧,西南鄰黃海之波濤,東北近長白之余韻。有幸游之,故作記。
江城尋碧水 帆影斷虹橋
群山的側影被列車的轟鳴斬斷,微黃的燈光氤氳了城市的霓虹。黎明尚淺,我便到了江城。
初夏清晨的曉風拂去我久坐的疲憊,深呼一口空氣,帶著夜的微涼。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白色調的建筑使他有種時尚感,碧綠的大塊玻璃潔凈透亮,我信步走去。街上已是熙熙攘攘,兩邊的商鋪也已經開門迎客了,這里與北方的其他城市一般模樣,只是所有牌子都用中朝兩種文字表述。我想這就是邊境的特點吧。而在人群里頻頻聽見朝語的交談,才真正感覺到了異域。我胡亂進入一家鮮族飯館,一夜未眠的行進讓我饑腸轆轆。早餐是小籠包和朝鮮特色的咸菜,小菜味道可口,只是辣些。我驚異于鮮族人何以將這些菜的根莖做得如此美味,平時扔進垃圾桶的青菜角料,在這里搬上飯桌,而且頗具滋味。
我詢問服務員鴨綠江該怎么去啊?答曰:“走著去。”而且那個朝族小妹一本正經地對我說。她說你找到鴨綠江公園,就找到鴨綠江了,而且要我一定走著去,說這一路的景點很有味道。我相信她的話,出門便沿著公交車的路牌尋去。
丹東是遼東重鎮,唐貞觀年間便在這里屯兵,設立安東督護府,鹿島的古戰場似乎硝煙尚存,我在讀書時候記得歷史上的甲午海戰就是在這里。而現在,江城的歷史遺跡已經渺渺,只有大孤山的明長城還存有古韻。這里曾經是英雄城,抗美援朝時期這里是最前線,而我此行的目的,就是借江尋史,也是對書本的一種驗證。臨行前朋友建議我去鹿島、鳳凰山,而我卻只想看鴨綠江。舅舅在那次戰爭中失去了雙腿,他每每回憶起來,總是哭,他所在的團的戰友都犧牲了。2007年10月,舅舅辭世。在紛亂思緒中,突然沒有了街市的那種嘈雜,抬頭才發現自己已經走進了鴨綠江公園。這里肅穆異常,志愿軍渡江的雕塑,中朝的國旗,冷峻的紀念高塔,還有照相留影的游人。
未見江水,先聞江風,清冽的涼意把我喚醒。我踱到了江邊,鴨綠江近在眼前。舒展的江面深碧而浪卷,彎曲的江堤厚重而自然。對岸沙洲草樹遮掩,黝黑船塢浣女影暗。不甚寥廓卻顯莊嚴,船無帆任憑水撼。移步,見雙橋懸于江上;再望,一橋已被江水割斷!這就是斷橋!鋼鐵的架構獨傲風雨五十年。獨立沙岸,無語。列車從這邊橋頭駛入,如進了一段光影的長廊,轟鳴聲如漸遠的歌曲,唱給身邊的斷橋聽。走上橋頭,兩邊有守橋的戰士,端著沖鋒槍,如雕塑模樣,威嚴而立。橋如透明的隧道,底下江水滔滔。
彼岸飛花處 丹霞載云歸
已是午后。我在附近的旅館里休憩時,總能聽見列車的轟鳴。這鴨綠江承載多少歷史的重負啊。先是盛唐的兵將,再是甲午戰爭的古戰場。從馬三家村的古人類遺址到明長城的寂寞城頭,再到碧水橫臥的斷橋。歷史,一邊被人們記起,一邊淹沒在滔滔的江水里。
臨近黃昏,我又到鴨綠江邊。也許沾染了文人的習氣,看過了的景致總想回憶,所以我沒有立刻歸家,想見一見鴨綠江的傍晚。天公作美,那天天氣晴透,有夕陽,清澈的夕陽。我登上渡輪,撿了處清靜座位坐定。船行了,機器的轟鳴,沒有船桅,也無帆。對岸是朝鮮的新義州市,行到江心我也不見這個城市,彼岸一片荒涼,卻蒼涼著美。夕陽下的橋很古樸,看不出鋼鐵的筋骨,仿佛是廊橋模樣,寂寞而安詳。斷橋更顯凄涼,如是在敘述一段往事,卻欲言又止樣子。這邊的丹東市已經華燈初上,城市的霓虹閃爍著我們所生活的世界的精彩,白色調的樓房在夕陽下如靜臥的象群,江水里的影像仿佛和岸上的連成一體,天堂模樣。而彼岸荒涼,昏黃的樹叢,兩三棟灰色的樓房,里面的燈光僅數盞。船停了,晚風飄過來,潮濕著我的心。此際夕陽的余暉生出的晚霞在天空漫舞,一彎新月側臥天宮。彼岸有船,泊在水里,岸上一位朝鮮女子在浣洗著什么,兩個孩童在那里呆立,很小的身影,孤獨習習。不久從彼岸飄蕩出炊煙,而且歡笑聲竟也清晰傳來,他們已經看見了我們,向我們揮手叫喊,其音渺渺,用手揚起江水,水花清晰可見。無論多么安逸的日子也會有孤寂,不管怎樣的艱辛總會誕生快樂,我想。
霞光如此短暫,船只靜留半刻鐘,她便消逝了,余韻寥寥。那晚,我只留下一首詩,給鴨綠江:蘭舟渡客催,江月影迂回。彼岸飛花處,丹霞載云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