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倔頭

山里的孩子生性粗獷，光著腳丫，也能在布滿荊棘石塊的山路上竄來跳去，紅撲撲的臉蛋是大自然給予他們的健康體魄，攀高、布陷阱、抓野兔、打野豬個個行家里手。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山腳下長大的孩子祖祖輩輩依靠這大山吃飯糊口，大山既像一位母親養育了他們，也似一座牢籠禁錮了他們，孩子們從小就想著，有那么一天能夠長出翅膀飛出大山的懷抱，看看外面的新鮮世界。老林的突然出現，引起了久不與外界交流的人們的一陣小小的騷動。

干巴巴的老頭，在人們詫異的目光中，沒多言語徑直向大山走去，老一輩的人端詳著，自語到： “這不是小林子么?”。說起老林，當年可是山里人的驕傲，小伙子憑著自己的那股韌勁走出了大山，在縣里謀到了職，幾十年過去了，親人已都相繼故去，他回來做什么呢?

老林在山腳下建了一個草屋，并安安穩穩住了下來，每天拿著鐵鍬上山，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在人們的一片狐疑中，孩子們探明了真相：他挖坑栽樹去了。原來如此，在人們的唏噓聲中，生活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隨著歲月的盤剝和雕琢，長年的無度砍伐已使往日蔥郁的林木漸漸地被突兀的山石所代替，昔日的飛禽走獸也少了蹤影，就連稀松常見的野兔也成孩子們難得一見的東西，老林發現孩子們又做起了新的營生：捕鳥。支起一張大網，撒些谷物，只消一袋煙的工夫，一群覓食的小鳥就前來“自投羅網”，活生生的鳥在手里用勁一擰，血淋淋的鳥頭扔在一邊，翅膀撲騰幾下，便不再動彈。數以百只的鳥就成了他們盤中的一頓美餐，大人們也得到了實惠，自然默許。偌大個林子每天聽到的只是鳥的驚鳴聲。這一天，麻煩來了，這麻煩是因老林而來的。

“憑什么不讓捕鳥?”“多管閑事的老頭!”調皮的娃娃拿著網兜，向追趕他們的老林做著鬼臉，邊跑邊笑，不時地回頭喊幾句：老頭快跑!追不上我呢!老林步履蹣跚，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面：不能捕鳥啊，它給樹木捉蟲子呢，可有國家保護的珍惜鳥類啊……孩子們哪管這些，東躲西藏地和老林玩起了“游擊戰”。這次可惹火了村里人，苦日子就這么一點葷腥，還有人來管，人們的心里似乎著了把火。

日子依舊繼續著，孩子們仍捕著鳥，老林一個小石頭漾不出大水花來，只是招來了更多的白眼和埋怨。一日，一個爆炸似的消息在這個小山村里掀起了軒然大波，“老林家的鳥窩里，鳥下金蛋啦!”瞬間，消息不脛而走，男女老少沸騰起來，一張張好奇的面孔扭曲著塞滿了老林家的窗口、門口。

“沒錯，金燦燦的!”“是真的么?”“人家鑒定過了，純金的！”“莫不是神仙顯靈？”在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中，一向寡言的老林說話了：“你們平時不愛護鳥類，它們是有靈性的，看，今天給我回報了吧!”，一席話啞了一群人，窮怕了，一百個心思飛轉著。在人們茶余飯后的猜疑、評說中，老林發現捕鳥的愈少了，但他清楚這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山里人吃山靠山，日子苦巴巴地過著，望著日漸光禿的大山，年歲大的人也會哀嘆。村里沒有學校，孩子們想讀書得走20多里山路，能讀得起書，能堅持下來的也就那么幾個，長期的砍伐使山體瘦骨嶙峋，奇形怪狀的石頭暴露在陽光下，風吹日曬，遇到了大風大雨的天氣，那條山路經常被泥石流所吞噬。老林經過幾個月的摸查，掌握了幾處危險的路段，每次風雨天氣，他都早早地去等孩子們放學，他的腿就是這樣受傷的。那天，當老林將孩子們從洪流中搶救出來的時候，他已被黃泥、石塊淹沒了，當孩子的家長們趕到救出他時，他已全然沒了知覺，人們的心被針扎了一下，痛了。

老林腿折了，不能下地了。幾個惦記著金蛋的家伙趁著夜色偷偷地潛入草房，卻無意中聽到了這樣一段談話：“爸，你這是何苦呢?放著福不享跑這里受罪，有個好歹我怎么和媽交代啊?”“……”“弄什么金蛋，那可是你們的結婚戒指啊，要不是媽不放心讓我來，我還不知道您這樣了呢，還要辦學校，您的錢攢的也不容易啊……”“我就這么一點愿望……”“唉……”透過縫隙，見老林沉默不語，被煙熏得發黃的手仍緊緊地夾著煙卷，不停地抖動著，漸漸地在視線中模糊了……

老林家的鳥真是神奇，不僅會下金蛋，還能叼來蔬菜、水果!

第一縷晨暉射了進來，老林倚在窗前，半睨著眼，娃娃們拿著高出半頭的鐵鍬在山路上嬉戲著，恍惚間，老林似乎看到了綠蔭掩蓋下的新校舍，朗朗的讀書聲像一股清泉在山間流淌，那沉睡已久的大山看起來也更加年輕了，它——睡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