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閱讀方曉,是在一家知名的文學網站上,他那個不長的短篇,題目叫《車禍》。讀完這個短篇之后,我吃了一驚,我是真的沒有想到,在自己的身邊,居然還雪藏著一個內功如此厚實的家伙。這個短篇后來為方曉帶來了不菲的聲譽,《小說選刊》轉載之后,圈子里的反響相當不錯。方曉第一次出手便如此不凡,以至于讓我誤以為,他應該浸淫多年,訓練有素。但事實上,當時的方曉還是一個在讀的法學碩士,寫作還不到半年,這個時間非常短。我已經不好意思再復述當時的心情了,只是從此以后,我便一直關注著方曉,每次和朋友們聊起安徽的小說寫作,我也總是有意無意地主動提到他,盡管那時候的方曉,還并沒有引起大家足夠的關注。有一次,我甚至如此篤定地告訴一個湖南的朋友:在安徽“80后”的小說寫作者當中,方曉將是最出色的一個。即便是今天,我依然愿意如此認為并為之期待,在寫作上,我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的判斷。一個人能寫到什么份上,其實是早就注定了的,好東西一直都在那里,可遇而不可求,有些人即便是窮盡一生,也未必就能遇到。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方曉是幸運的,在隨后的短短的兩年時間內,他便在《中國作家》、《福建文學》、《文學界》、《山花》、《長江文藝》、《西湖》以及《遼河》等核心文學期刊上發表了一系列中短篇小說。年輕的方曉仿佛是個為小說而生的人,他對小說一直有顆敬畏之心,這直接決定了他對待寫作的態度。他的文字干凈而老成,敘述穩健而跳脫,一點也不像出自于一個“80后”的小說寫作者之手。更讓我訝異的是,在我閱讀過的文本里,我一直沒有讀到剛剛起步的寫作者時常會有的那種語言上的毛糙,雖然語言并不能完全決定一篇小說的品質,但對于短篇小說,毛糙的語言肯定是個致命傷,至少會使文本大打折扣。方曉顯然比我更早地意識到了這一點,在寫作上他始終堅持這樣一種癖好:先在紙上寫出初稿,擱置一段時間之后,再打上電腦。這是個良好的寫作習慣,當然,也或許是一種態度。在從稿紙到電腦的過程中,我相信,那個站在小說之外的敘述者肯定還會冒出一些奇異的想法,甚至有可能改變一篇小說的最終走向。我同樣相信,方曉小說中的某些神來之筆,應該和這個從稿紙到電腦的過程有關。事實上,寫作到后來,文本就不是敘述者所能完全掌握得了的,那個改變文本最終走向的人,居住在天堂。
方曉的小說,我讀得不多,因此有些看法難免會失之偏頗。好在關于方曉的小說已經有了一些很中肯的評價,比如有人說方曉是個“出色的魔術師”,“解構人性的多種可能性”;也有些人說讀方曉的感覺“就像是他腦子里裝了一根指南針,方向清晰,意志堅定,從不搖擺和妥協。” 方曉是不是一個“出色的魔術師”或許還需要時間來證明,但方曉確實是那種“意志堅定,從不搖擺和妥協”的人。他的敘述汲取了西方經典文學的營養,但他的“先鋒”是向內的,他之所以“炫技”,是因為他更愿意遵從自己的內心。當然,太崇尚技術,勢必會妨礙表達的自由,但讀過數學又讀法學同時還迷戀文學的方曉是個睿智而有天分的人,他顯然知道自己更適合哪一條道路。
我和方曉是樅陽老鄉,現在又混跡于同一座城市,但我對方曉的了解更多地還是通過他的小說,和他偶爾更新的博客日志。我忙,他更忙,深入交流的時間其實非常有限。在方曉的博客上,我偶然讀到這樣的一段話:“早上起來,躺在床上看看書,刷牙洗臉,坐在電腦面前打打小說。然后,去高新區,奔蜀山區,回廬陽區,又去包河區。一上午,先去A單位,再去B單位,再去C單位,再去D單位,再回自己單位。經常,上午是教師,下午是律師和學生,晚上是教師和看稿者,再晚點是個寫作者。”——我覺得這不是一篇隨手寫下的日志,而是一篇很有意味的小說——這是方曉現在的忙碌的生活,真實、切膚,有一種在路上奔跑的感覺。事實上,“奔跑”也的確是方曉現在的真實狀態,無論是生活,還是寫作。和我們這些業余作者一樣,方曉真正能夠安靜下來寫小說的時間也不多,更多的時間,是在生活的快車道上奔波。生活是現實而酷烈的,但它留給每個人的財富,卻并不相同。寫作是一輩子的事,對于方曉來說,無疑更是如此。因此,奔跑的方曉、在路上的方曉更值得我們期待,隨著生活閱歷的逐漸豐富,他的小說世界必將更加厚實與多彩。
方曉把自己的博客,命名為“小說將創造惟一存在的天堂”。——這是一個小說寫作者的美好愿望,但據我所知,這事難度極大。為此我真誠地祝福方曉,但愿有一天,他能以自己的小說,創造一片屬于他自己、同時也屬于小說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