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就理論框架而言,一個國家的經濟規模取決于需求與供給兩個方面。從供給方面看,新增長理論認為,經濟規模增大的動力主要在于人力資本的投入。印度與中國都擁有豐富的待轉移的勞動力,中國改革以后經濟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主要得益于制造業的發展;而印度則主要依賴于以高科技產業為龍頭的第三產業的發展,而且,第三產業是服務于第一與第二產業的,制造業的弱化會嚴重束縛服務業的發展。也就是說,印度的其發展模式不利于農村剩余勞動力的轉移和勞動力人力資本的積累,嚴重制約著印度經濟的長期增長。從需求方面看,沒有剩余勞動力的轉移和人力資本的積累,人們就會繼續陷于貧困,消費和投資水平的低下阻礙著總需求的提高。從總供給和總需求兩方面都難以對經濟增長產生有效的刺激。產業的擴散效應在國內難以實現,區域之間的貧富差距問題也不可能得到緩解。由此,本文得出結論,在短期內,印度經濟想超越中國經濟總量是困難的。
關鍵詞:制造業;服務業;人力資本積累;剩余勞動力轉移;購買力;擴散效應
中圖分類號:F112.1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08)09-0113-08
印度與中國存在諸多相似之處,在中國改革開放10多年后,印度經濟異軍突起,軟件行業更是繼美國以后成為最大的出口國。這一現象引發了學術界的激烈爭論,人們爭論的焦點在于:印度和中國哪一個會在競爭中獲勝?21世紀究竟是中國的世紀還是印度的世紀?2005年1月22日印度《經濟時報》的一篇以《印度世紀晨光初現》為題的文章發表評論認為,21世紀是印度的世紀。那么究竟印度和中國未來的發展前景如何?本文嘗試做出一個理論與經驗的解釋。
一、兩國發展概況及其經濟結構
印度的經濟改革起始于20世紀90年代初,從此以后,印度的經濟取得了長足的進步,GDP的增長率逐年提高,經濟結構也發生了較大變化,服務業逐漸占領三大產業的制高點,超越了GDP的半壁江山。
印度經濟2003年的增長率達到4.7%,2006年達到9.7%。2003年印度GDP總量為6 006.4億美元,人均GDP為540美元,2006年印度的GDP總量為9 063億美元,人均GDP為820美元。中國在1992—2001年的10年間GDP平均增長率為9.96%,2003年達到10%[1],2006年達到11.1%。2003年中國的GDP總量為14 170億美元,人均GDP為1 100美元;2006年的GDP總量為26 681億美元,人均GDP為2 010美元。印度改革以來的10多年的增長速度直逼中國,而且經濟規模與人均GDP也迅速上升。
從結構數據看,農業在經濟總量中所占比重都在不斷下降,但是中國制造業經過了30年的發展,已經占據了國民經濟總量半數以上,制造業產值占GDP的比重從1990年的41.6%上升到2003年的52.3%。而印度同期的數據基本上沒有發生明顯的變化,大約停留在27%的水平上,到2006年進一步下降到19.3%。在過去的10多年,中國的GDP累計增長的54%是由制造業貢獻的。而印度制造業的貢獻率只相當于中國的一半。但是印度的服務業取得了令人驚奇的成就,服務業產值占GDP的比重從1990年的40.6%上升到2003年的50.8%,按照美國人的統計,到2006年又上升到60.7%;而中國服務業同期的比重僅從31.3%上升到2003年的33.1%,2006年上升到40%。在過去的10多年服務業在中國GDP的累計增長中所做的貢獻約為33%;而印度則約為62%,中國僅相當于印度的一半。由此,人們認為,中國和印度走的是兩種不同的發展道路,中國成了“世界工廠”,而印度則成了“世界辦公室”。印度走出的是一條服務主導型發展道路,而中國走的是傳統的制造業主導型的發展道路。特別令人矚目的是,印度的服務性行業中,軟件業一枝獨秀,軟件出口業蓬勃發展,成為世界上軟件及其相關服務業的重要出口國。而中國在這方面遠遠落后于印度。
人們之所以對印度經濟的發展刮目相看,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印度軟件及相關服務產業的快速崛起。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后,印度軟件及其相關服務業的產值在GDP中的比重逐年提高,出口也大幅度提升。印度軟件行業在GDP中的比重從1997年的0.72%上升至2004年的3%。2004年,印度軟件行業的總產值為122億美元,而出口占據了其中的大部分,除國內市場銷售額為27億美元以外,其余95億美元是通過出口獲得的。麥肯錫公司預計2008年印度軟件行業的總產值將會達到850億美元。在1997—2000年,每年的出口增長幅度幾乎都達到60%左右(Nass.com 2005),其軟件出口額占全球市場份額的20%。中國的軟件行業雖然也出現了快速增長的勢頭,但遠低于印度。從數字上可以觀察到這一事實。2007年中國軟件行業的總收入達到5 834億元,同比增長21.5%,外包總額為102.4億美元,同比增長69%。近年來,中國的軟件業雖然也以年均20%的速度增長,但是,軟件業產值及其占GDP的比重和出口額都不足以與印度抗衡。印度的軟件業無論是市場價值總額還是出口總額都遠高于中國的數字。而且,中國的GDP又比印度高出許多,由此可知,中國軟件產業產值占GDP的比重更低。印度軟件巨頭印孚瑟斯技術公司(infosys)董事長納拉亞納#8226;穆爾蒂目前表示,他認為印度軟件業領先中國20年。
此外,據《世界經濟論壇》公布的全球競爭力指數2007—2008年的排名,中國的總體競爭力排在第34位,印度排在第48位,與以前相比,中國依然排在印度之前。
中國雖然在總體指標上強于印度,但在某些方面,中國的狀況不容樂觀。中國的主要競爭優勢表現在兩個方面:一是龐大的國內外市場;二是宏觀經濟的高度穩定性。在后一方面印度的排名遠遠落后于中國。但是,中國在三個方面存在著明顯的劣勢:一是金融市場;二是高等教育與培訓;三是制度缺陷。金融市場的完善方面在參與論壇的131個經濟體中,中國排名位居118位。而印度排名為37位,遠遠地將中國甩在身后。印度的劣勢主要表現在宏觀經濟的穩定性以及健康與初級教育的問題。可以說,這一排名得出的結果與此前的許多年的排名沒有實質性的變化,正如人們通常總結的那樣:中國的優勢主要表現為宏觀經濟成長的外部環境,劣勢依然是微觀因素例如要素市場的效率與技術進步等。從劣勢方面看,中國與印度還存在著較大的差距。該報告認為,經濟的發展分為三個階段:要素驅動型、效率驅動型和創新驅動型。以上各個指標的排名可以告訴我們,中國正處于要素驅動階段向效率驅動階段過渡時期。這說明中國在微觀經濟效率方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鑒于印度20世紀90年代初改革以來所取得的驕人業績,人們對中國和印度的可持續發展能力以及誰將是未來經濟發展領頭羊的問題展開了爭論,中印之間的比較也成為國際學術界的熱點問題。
二、各種不同的論點及其分析
對于中國和印度發展潛力的爭論可謂眾說紛紜,而且涉及到經濟與政治各個方面,為了更好地說明問題,本文將爭論的焦點歸納為以下幾個方面:
(一)經濟結構方面
印度和中國的產業結構及其在GDP中的比重前已有所闡述。中國是依賴于制造業發展起來的經濟體,2006年中國的服務業僅占GDP的40%以上,制造業的比重則在50%以上。而印度的增長主要依靠服務業的帶動,其服務業目前已經占GDP的60%以上,這個數字相當于這個行業發達國家的比重。摩根斯坦利首席經濟學家Steven Roach(2004)認為,中印兩國在經濟結構上各有自己的優勢及劣勢,印度依賴服務業和IT產業走出了獨特的發展道路。印度繞過了限制它制造業發展的儲蓄率低、基礎設施不健全和外國直接投資少等不利因素,使印度發揮了他的三大優勢即高學歷勞動力、信息技術和流利的英語表達。Roach認為,很難得出結論:中國與印度的發展模式孰優孰劣,只能說,中國與印度是未來世界經濟發展的極重要推動力,可能是未來經濟增長最快的國家。而且,將會對發達國家帶來新挑戰,這兩個國家會共同把經濟全球化推向更廣泛、更激烈競爭的層面。但是,Roach在2004年11月16日英國《金融時報》的一篇文章中也指出:印度靠服務業推動的經濟增長是“非就業式”的,隨著勞動力數量的增加和人口構成的轉變,這種模式可能會降低就業率,影響社會穩定。
國內研究人員于海蓮和杜振華認為,軟件和信息產業是勞動力密集型的高科技產業,它既能吸收較多的人員就業,同時又能創造出高附加值的產品來,印度能夠將產業利潤留在國內。而中國的制造業創造的利潤更多地是被外資剝奪,除了解決一些就業壓力外,自己從中獲利不多。他們認為,“印度雖然目前沒有全面超越中國,但是印度在關鍵性領域正在超過中國,這些領域的成功,可能促使印度最終全面趕上甚至超越中國”[1]。
復旦大學的華民教授(2004)認為,印度軟件行業的優勢明顯大于中國,印度的精英教育培養了一大批高水平的軟件人才。但是,軟件業的溢出效應是有限的,它很難給印度普通勞動者提供就業機會。從這層含義上講,印度經濟的可持續性是值得懷疑的。從整個經濟結構看,雖然服務業的貢獻率已經達到了較高水平,但是,印度的第一和第二產業并沒發展到這個程度,因為服務業畢竟是為農業和制造業提供服務的。根據歷史經驗,假如沒有能夠容納大規模就業的制造業的發展,任何一個發展中的人口大國都不可能實現經濟起飛。所以他認為,不能簡單地將軟件業的崛起與印度的崛起與超越相提并論。
(二)微觀效率方面
有些輿論認為,雖然不能說由印度軟件業的興起可以斷定印度將來一定會超越中國,但是,它只是印度發展的一個象征,它的發展更深層次的力量在于一些內生體制性因素,比如,印度良好的金融體系、發育正常的資本市場等,這些都證明印度經濟的發展比中國更加健康、更有活力和后勁。從這個角度來分析問題的學者大有人在。
關于微觀效率方面的爭論主要集中于以下幾個方面:
1.金融市場是否健全
美國哈佛大學商學院教授Taran khanna、麻省理工學院的副教授黃亞聲(Yasheng Huang)(2003)認為,印度本土的企業家借助于其國內高效率的銀行和資本市場,在長期內最終可能推動印度經濟超越中國。印度銀行體系和資本市場的發育比中國要好,而且,市場透明度較高。銀行的不良貸款率印度只有10%,而中國則為25%。世界銀行的一份調查表明,有52%接受調查的印度公司認為他們在金融市場上獲得資金比較困難,而中國的這一數字則達到80%。尤其是小企業的融資難度非常大,目前在浙江出現的民營企業融資困境,它們不得不依賴于高利貸進行高昂的融資活動,這不僅加大了金融風險,也削弱了企業的市場競爭力。而銀行體系和資本市場的良好運作,為走上改革之路的印度經濟創造了良好的條件,應該說,比中國改革之初為民營經濟的成長創造的環境要好得多。
2.經濟組織的效率
Taran khanna和黃亞聲[2]以及印度經濟學家Subir Gokarn(2005)從資本的使用效率上判斷經濟組織的效率。khanna和黃亞聲認為中國吸收了大量的外國直接投資,這一數字遠遠高于印度。2002年外國的在華直接投資額高達530億美元,而印度只有40億美元,2006年中國的這一數字為694.7億美元,印度為168.8億美元,差距雖然在縮小,但中國是全球吸引外資最多的國家,FDI數字還是遠遠超過印度。不但如此,中國的國民儲蓄率高達40%,而印度的儲蓄率只有24%。在過去的10多年,中國經濟的年平均增長率約為7%,而印度經濟的年平均增長率則為6%。這說明中國的資本利用效率遠遠低于印度。khanna(2004)教授認為,“比較而言,在所有的新興市場上,印度的市場軟環境是最好的,市場供求的雙方信息暢通無阻……,由于普遍尊重財產權、尊重法制,合同雙方會保證交易的神圣不可侵犯”。khanna將資本利用效率的提高歸結于印度健全的市場經濟環境,這就直接涉及到政府在市場中的定位問題。
3.政府在市場中的定位
在于海蓮和杜振華的文章中,兩位學者提到了中國所面臨的嚴峻問題之一是政府參與市場的權力以及自我授權的問題,這集中表現在由政治體制的不健全引發的官員的腐敗以及企業的行政壟斷問題。腐敗造成交易成本上升、資源配置效率下降;行政壟斷成為發揮市場活力的障礙。而印度在改革以后的短短時期,政府的職能發生了重大變化,將過度干預型政府改造成為以提供公共產品和創造制度環境為主要職能的服務型政府,使市場機制的效率充分發揮出來,使印度企業的競爭力大幅度提高。在2002年的《福布斯》世界最好的200家小公司的年度排名中,印度有13家公司上榜,而中國只有4家,并且全在香港。而且,在里昂證券有限公司以10分為滿分的評分中,印度的公司治理得到5.4分,而中國的名次相當靠后,僅得到3.4分。在全部國家的排名中,印度名列第六,中國名列第十九,相對于中國來說,印度表現更為優秀。
總之,近年來,中印之間的比較分析一時期成為學術界研究的熱點問題,學者們討論的視角、層次和結論都不盡相同。但是,有相當一部分學者認為,中國經濟增長的潛在能力弱于印度。印度無論是經濟總量還是人均GDP都可能在不遠的將來超越中國。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學者是印裔美藉經濟學家Taran khanna和麻省理工學院的學者黃亞聲,這兩位學者發表了大量中印之間比較的文章,他們看好印度未來的增長能力。他們認為,由于印度完善的市場制度、法制體系、有效的企業治理、IT產業的優勢和高素質的勞動力隊伍,印度正在走出一條與中國不同的發展道路,印度的增長是內生型的,而中國的增長則是外生因素促發的。由此斷定,印度將會成為中國經濟的強有力競爭對手,并且會超越中國的優勢地位。
印度固然有自己的優勢,但是,發展中國家經濟賴以起飛的關鍵因素是什么?內生增長模型已經給人們提供了部分答案。
三、理論應用和經驗分析
發展中國家的經濟起飛依賴于兩個重要因素:一是本國勞動力人力資本的積累;二是本國居民的購買力。前者為供給方面的因素,后者為需求方面的因素。內生經濟增長理論[3]強調了人力資本的積累在一個國家長期經濟增長中所起的關鍵作用。那么,發展中國家怎樣使勞動力積累起必要的人力資本呢?最重要的途徑是“干中學”,“干中學”在發展過程中有不可低估的力量。而“干中學”的實現來自于大量的就業機會的產生,也就是說,就業增進型的產業結構才能對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增長產生供給與需求兩方面的沖擊力,這就是發展中國家實現內生增長的整體機制。否則,發展中國家的經濟起飛是難以期待的。
農業落后與農業人口的比重大是落后國家的普遍特征,將物質資本投入農業,并不會大幅提高生產效率,人力資本的積累也不會產生極大的“溢出效應”,因為農業本身是生產率較低的部門,農業部門的創新機會要比工業部門更加缺乏。所以,現代化的道路必然是將大量的農業勞動力轉移到工業和服務業部門,這是一個普遍的規律。在發展中國家,產業升級的選擇必須符合以下基本條件:第一,資源配置效率優化。也就是說,必須發揮自己的比較優勢,節省成本。第二,必須創造大量的就業機會。第三,產品的需求必須是持久而穩定的。也就是說,主導產業所生產出的產品必須要依賴于國內或國外的持久、穩定的市場需求。缺少這三項中的任何一項,持久的高速增長都是不可能的。那么,讓我們分析一下,印度以軟件服務為龍頭的服務業主導的發展模式,能不能將印度推向增長的巔峰,使印度成為增長的排頭兵。
大凡取得成功的發展中國家或地區,基本上都經過了勞動密集型向資本與技術密集型轉化的道路。比如,日本、韓國、新加坡等。中國的漸進式改革過程也是沿著這條道路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日本、韓國都曾經歷過幾個重要的發展階段,例如,加工貿易階段、進口替代階段、出口導向階段和技術立國階段。沒有一個發展中國家是以發展高新技術產業開始其成功之路的。一般國家發展之初,都是制造附加值不大的小商品,吸收外來資金,為發達國家加工零部件,然后逐步掌握制造技術,培養工人的勞動技能,實現產業結構的升級,制造出替代進口的商品,轉而實現大規模的出口,最后變成一個技術力量雄厚的制造業大國,稱雄國際市場。這幾個步驟并不僅僅意味著一個國家政府的發展戰略,更為重要的是體現了一個發展中國家在走向發達過程中的理性選擇。亞洲之所以繼日本之后出現了“四小龍”與“四小虎”,形成所謂的“雁行模式”,正是產業結構升級和產業轉移的結果。在東亞和東南亞已經發展起來的國家中,據經濟學家的估算,在全要素生產率中,其中做出最大貢獻的因素還是教育和人力資本。
在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存在為數不少的貧困國家,那么,為什么有些國家能成功地走出貧困變成發達國家,而有些國家則是泥足深陷呢?我們可以從人力資本積累說起,人力資本的積累是通過教育、研發(R&D)和“干中學”獲得的。教育只能傳授一般知識,不能傳授各行業所需要的專門知識,即使如此,落后國家的受教育水平也不可能與發達國家相提并論。國外發達國家的研發主要在企業內部完成,大多是由企業出資保證了研發處在一個高水準上。而在發展中國家,研發主要依賴于國家投入,資本的有限性與脫離實際的研發特征決定了研發的低效率。以此積累人力資本顯然不是一個最優選擇,這樣的研發并不能產生“干中學”的效應。發展中國家除了必要的教育條件以外,積累人力資本的最佳途徑莫過于“干中學”,除了付出較小的成本以外,還可以獲得豐富的各個行業的生產知識和管理知識,其中也包括來自于外國直接投資(FDI)所帶來的“干中學”效應。不僅如此,更為重要的是通過轉移農村勞動力,使他們獲得更高的收入,形成更大的本地購買力。一些發展中國家之所以沒有走上良性發展之路,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不懂得發揮比較優勢,試圖一步跨入發達國家的行列,簡單套用發達國家成熟的增長模式。盲目地發展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產業這種勞動節約型的產業,一方面不能使勞動力有效地轉移出來;另一方面提高了生產成本,因為資本的稀缺性決定了使用資本的成本較昂貴。這違背了基本的經濟學常識。在生產理論中,有兩種效率:一是技術效率;二是經濟效率。所謂技術效率是指投入與產出之間的對比關系;而經濟效率是指收益與成本的對比關系。當然,資源的配置一方面要考慮技術因素,另一方面要符合經濟效率的要求。但是,具有技術效率的生產方式并不一定滿足經濟效率的要求,因為經濟效率要考慮產品和投入的價格因素,只有以一定的成本取得最大收益或應在收益一定的情況下實現成本最小,才能達到經濟效率的要求。進一步理解也可以說,經濟效率的高低與資本密集型和勞動密集型生產方式無關,而與一個國家的資源稟賦和要素價格相關。而在發展中國家,資本相對勞動力更加稀缺,所以勞動力的價格更加便宜,因此一般而言,具有經濟效率的資源配置方式應是勞動密集型方式。
下面再從整體上分析資源配置方式的選擇與人力資本積累即成功發展之間的關系。如果發展中國家選擇了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的配置方式,舍本而逐末。投資只限于少數的行業,資本的有限性制約了制造業和服務業的普遍發展,那么就不可能吸納大量農業剩余勞動力,自然也無法積累工業化所必需的人力資本,而這是滿足經濟起飛的一個基本條件。沒有勞動密集型制造業和服務業的發展,勞動力也就得不到就業機會,不能夠獲得更高的收入,也難以獲取收入提高的機會,人們依然處于貧困的狀態。所以,不能形成對商品的購買力,消費水平低下,從而整個社會的總需求得不到改進,增長率仍然會徘徊在低水平上。而且收入水平越低,儲蓄水平也就越低,投資水平必然因此受到制約。這樣,發展所必須的資本投入會更多地依賴于外債和外國的直接投資。下面用圖1表示資源配置失當與增長率之間的關系。

從東亞國家發展的經驗看,Young(2004)認為,東亞國家的經濟奇跡,一方面來自于基礎教育,這一點是極重要的起飛基礎;另一方面來自于TFP的貢獻,但是貢獻率最大的是資本和勞動投入。也就是說,東亞國家所取得的經濟成就主要來自于要素投入,而不是要素生產率的提高。這一點與克魯格曼的觀點有相似之處。但是經濟學界也有估算認為,東亞國家的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是顯而易見的。不過,Young的估算有一點值得懷疑,資本投入不僅直接促進了生產總量的提高,而且也因此積累了大量的人力資本,形成“知識外溢”效應,在這一點上,內生增長理論要比Young的理論解釋得更加清晰。Young的理論可能沒有將人力資本和“干中學”以及“知識外溢”內生化,從而造成了資本投入與“干中學”的分離。如果沒有“干中學”和“知識外溢”,資本的邊際產量將會遞減,而且Young很可能將資本投入的這種副產品所產生的作用歸結到基礎教育所發揮的作用。基礎教育固然重要,但是基礎教育如果僅僅服務于農業,將不會形成生產能力的大幅度提高,即使Young的理論是正確的,也不能否定工業生產領域的投入以及與此并生的“干中學”和“知識外溢”的重要性。如果將資本大部分投入高科技產業,這種副產品就沒有發揮廣泛作用的空間。
人們可以發現一個現象,許多發展中國家在尖端科技方面(比如航天、光學、原子能、生物工程等)都有重大突破,甚至處于全球領先地位,但是,這些國家的人均收入仍然處于十分低下的水平,大多數國民生活在貧窮落后的狀態。而且,有些國家致力于發展高科技產業,例如飛機制造、航空技術、IT產業等等,但是,成功的實例依然鮮見。即使在某個行業取得了長足的進步,也并不意味著GDP和人均GDP的提高。印度尼西亞就有過這方面的教訓,在哈比比執政后,為加快印度尼西亞的發展速度,改變蘇哈托時期遺留下的經濟頹勢,印度尼西亞開始著力發展高科技產業,試圖以高科技打造一個經濟強國,投入巨額資本,引進國外高新技術。印度尼西亞花大價錢在雅加達附近建立了規模龐大的飛機制造公司,試圖擠入飛機制造強國的行列。但是,許多年過去了,飛機制造公司并沒有按期投產,建造的廠房設備被廢棄在一片荒草之中。因為,一方面飛機制造需要投入巨額資本和高新技術,可是印度尼西亞并不具備這方面的比較優勢,競爭力根本不可能與發達國家的飛機制造業相比。另一方面,飛機制造業需要較大的規模效應,現有的生產能力足以滿足市場的需要,印度尼西亞想在本行業占有一席之地十分困難,這種行業競爭優勢的產生并不在于價格低廉的勞動力,而在于資本成本和科技發展水平。即使這種行業發展起來也并不能解決勞動力轉移問題。所以印度尼西亞做出一個不符合資源配置規律的錯誤選擇,最終結果是資源的巨大浪費。
此外,在戰后,不發達國家掀起了“趕超”的熱潮,從以蘇聯為首的社會主義陣營到剛擺脫殖民枷鎖的民族國家,都紛紛加入其中。他們要在較短的時期內力圖趕上或超過歐美發達的資本主義經濟。蘇聯計劃經濟的初步成功也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趕超戰略”的一個基本特征就是優先發展重工業,只有擁有了龐大的重工業體系才算真正實現了工業化。而且,為了保證資源的集中配置,政府直接干預經濟發展,制定國民經濟計劃。當時,從東歐國家、亞洲國家到拉丁美洲國家都爭先恐后地奔跑在重工業化的道路上。
中國和印度作為亞洲的兩個大國自然也不例外,“印度在1948年獨立以后,通過了一項《工業政策決議》,提出了印度經濟的出路是大工業,其中重點發展機械制造業和基本化工工業”[4]。為了優先發展重工業,印度政府把工業分為三類:第一類,基礎工業、戰略工業。比如鋼鐵、煤炭、石油、化肥、電力、鐵路、航空、通訊、軍工、重型機械等17項,成為17個“制高點”。第二類,其它重工業。例如機床、化工等12項。第三類,消費品。不僅如此,政府還規定,第一類工業只能由國家專營,第二類工業主要由國家經營,私人企業只能起輔助作用。民間企業只能經營第三類產業。
結果,投資額的絕大部分集中于重化工業,約占總量的78%左右,幾乎全部的政府投資都集中于這些行業,包括政府得到的大部分外援。在此后的20多年中,印度的重工業取得了快速發展,并且,建立了一套比較完整的重工業體系,其中有些部分已經達到了相當高的水平。但是,與所有實行“趕超戰略”的國家一樣,在長期的發展過程中,不但沒有縮小與發達國家的差距,反而距離越拉越大,國家和人民依舊沒有擺脫貧窮的困擾。在1962—1982年間,印度人均GDP每年只增長1.3%,1952年印度的GDP占世界GDP總量的2%,工業生產總值占世界工業生產總值的1.2%。到1980年,這兩個比重分別下降到1.4%和0.7%,到20世紀90年代初,印度仍然是世界上最貧窮的國家之一,以至于政局出現混亂[4]。中國的結果是人所共知的,不必贅述。其實,歷史經驗已經告訴人們,在貧窮的農業國家要實現資本和密集型的工業化是一條失敗的道路。中國在20世紀80年代以后開始的經濟改革之所以能夠取得巨大成功,是因為它走了一條與“趕超”時代不同的道路。它的成功依賴于勞動密集型產業的發展,充分發揮了勞動力成本低的優勢,因而,提高了產品的國際競爭力,創造了大量的就業機會,并且訓練了一大批有產業素養的工人,積累了寶貴的人力資源。這里當然也包括勞動力價格低廉吸引的外國直接投資所帶來的管理和生產的知識積累產生的作用。
四、印度會成功嗎?
市場制度、企業效率等因素固然重要,但是如果一個國家選擇了錯誤的發展道路,所有這些優勢都將會化為烏有。正如上述資料所表述的信息,根據2006年的數據,印度的制造業產值只占GDP的19.3%,服務業產值占GDP的比重則超過了60%,而印度又不是一個發達的國家。這說明印度是個制造業的小國,印度想要實現經濟起飛,必須要創造大量的就業機會,有效地轉移農業剩余勞動力。
印度龐大的勞動力大軍中僅有不到7%的人被正式的經濟體雇用,即印度人所說的“有組織的部門”。這就意味著在4.7億勞動人口中,僅有3 500萬人擁有穩定的工作, 在這3 500萬有正式工作的印度人中——那些登記在案的、進行過審查核實的、符合標準的——有2 100萬是政府的直接雇員。剩余大約1 400萬人在“有組織的”私人企業就職。其中,僅有100萬人左右(大約占印度勞動力總數的0.25%)在信息技術、軟件部門、內勤處理部門以及呼叫中心服務。盡管印度的軟件業幫助印度人民重新樹立起了信心,并且使印度在與其他國家的貿易中保持貿易收支平衡,但這個國家的軟件業沒有、也從不可能為它的勞動力大軍創造大量的工作崗位。外國企業也不可能雇用大量的印度勞動力,按照不同的定義,大概有100萬—200萬人在外國企業工作,其余的人都在印度的私營企業就業[5]。
農業勞動為轉移的關鍵就是要實現“干中學”,積累人力資本,提高收入水平。從印度近幾年的發展狀況看,這個目標的實現主要依賴于服務業,那么,印度的服務業能不能創造大量的就業機會呢?或者說印度的服務業除了出口部分以外,有沒有持續快速發展的基礎?在服務業中,印度主要的發展目標是軟件行業,爭取逐年擴大軟件業的出口量成為世界的軟件基地。而軟件行業屬于高科技行業,雖然屬于高科技產業中的“勞動密集型”行業,但是,這個行業不適合吸納農業剩余勞動力。也就是說,軟件行業的發展只是少數高科技人員的游戲,而不能使普通勞動力積累豐富的人力資本。2004年的資料表明,軟件業的產值僅占印度GDP總量的3%,軟件出口占了大多份額,經推算,占GDP的比重大約在2.35%左右。即使軟件業的比重提高到10%,也不能形成大規模的就業機會,因為這本來不是一般勞動力所能從事的職業。所以,印度軟件業發展過程中,遭遇人才短缺時不得不向中國等其他國家尋求科技人員。也就是說,印度的軟件業以及其他相關服務業的發展是非就業增進型的發展道路。另外,應注意的是,印度的服務業在GDP中的比重已經接近發達國家的水平,正向60%的比重逼近。但是,印度又是一個與發達國家產業結構和經濟發展水平存在巨大差距的國家。這樣的產業結構意味著什么呢?因為整個服務業中出口所占比重肯定不可能與軟件業相提并論,除高科技服務業外,其他部分主要是為國內提供服務。而服務業的發展又是以第一與第二產業為基礎的,尤其是制造業。印度的制造業產值僅占GDP的19.3%,而服務業產值已經占到了60%以上,這樣的比例顯然是不相匹配的。如果沒有持續、穩定的制造業發展和比例的提升,服務業發展的可持續性是難以為繼的。所以在制造業不發達的國家或經濟發展程度低的國家想依靠發展服務業提升經濟總水平、期望經濟長期、持續增長令人懷疑。
還有一個應該注意的問題,即使印度現在著手發展勞動密集型的制造業,也未必能夠得到足夠的發展空間,這與產業轉移和擴散有很大關系。在經濟發展過程中有聚集效應與擴散效應之分。聚集效應是指一個國家生產要素和各種其他資源不斷從勞動密集型產業轉移到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產業。而擴散效應則是指當一個國家和地區產生聚集效應時,他所占有的勞動密集型產品市場就會擴散到其他國家或地區[5]。所以說,經濟增長中心出現擴散效應之日必是其他地區另一輪聚集效應開始之時。正是由于聚集效應和擴散效應的作用,才使得亞洲國家出現了后浪推前浪的增長熱潮。亞洲“四小龍”的崛起是美、日發生擴散效應的結果,他們從美、日等國手中把勞動密集型產業接納了過來。而中國則將“四小龍”所形成的擴散效應接納了過來。“四小龍”由于經濟規模較小,勞動成本上升迅速,所以他們的擴散效應就比較快,中國從此取得了勞動密集型產業發展的優勢。但是,中國是一個龐大的經濟體,人口眾多、區域廣闊,有幾億待轉移的剩余勞動力,所以它能長久保持勞動力的成本優勢,以此吸引大量的外國投資,并且按梯次逐級積累其人力資本。在中國沿海、內陸和邊遠地區差別甚大,勞動密集型產業的擴散效應在國內從東向西、從南向北就可以延續較長的時期。而且中國所生產的勞動密集型產品種類繁多、數量龐大。因此,中國所產生的聚集效應擴散到亞洲其他更貧窮的國家需要較長久的時期。直到中國在這些產業上喪失競爭力時,才可能完成向外擴散的過程。不是這些國家不可以發展與中國同質的行業,而是這些國家在勞動力和土地成本方面的競爭優勢以及“干中學”積累的經驗遠遠比不上中國,雖然在統計上中國勞動力成本要高于印度,但是,這僅僅是指產業工人,并沒有包括農村剩余勞動力。所以他們的出口和外資引入規模要小得多。如果中國不是在亞洲“四小龍”之后恰逢其時地實行了體制改革,那么,擴散效應就不會轉移到中國的身上,重工業就可能失去良好的發展機會。如果中國的擴散效應長久地停留于國內,印度等國想要與中國競爭、大規模發展勞動密集型制造業、大規模轉移農村剩余勞動力就是不可能的,也就不會取得GDP的快速增長,實現經濟起飛。而且中國再次實現聚集效應,他的產業結構就會上升到更高層次,資本和技術密集程度會進一步提高。只要政策不變的條件下,中國的產業結構會一步一步升級,勞動力成本也會進一步提高,印度只會亦步亦趨跟在中國的后面實現產業結構的轉換。在這個階段,中國的增長率依然會保持較高的增幅,總量也會不斷擴大。盡管印度的服務業產值在其GDP中的比重已經超出50%,但是,2005年初的《經濟學人》雜志刊登的一篇文章分析表明,印度的信息技術產業和像電話服務中心這樣的某些承包外國公司業務的服務業,在印度整個服務業中只占很小的比重,在印度整個GDP中只有4%,雇員也只有大約100萬人。該文對有關印度能成功跳過工業化發展的階段,直接進入以信息產業主導的后工業化經濟的觀點提出了質疑。Martin.Wolf(2005)也注意到印度經濟發展模式的這種矛盾:印度以服務業為基礎,但顯然未能創造大量就業機會,儲蓄率和基礎建設投資遠低于中國,工業化幾乎尚未開始。Steven.Roach(2005)也認為,在未來20年內,印度趕上或超越中國的可能性不大,他說:“印度缺少使他迅速趕上中國的國內儲蓄、境外直接投資和基礎設施條件。如果不發生意外沖擊,中國對印度的領先地位在未來相當一個時期將繼續下去”。但是,更重要的因素并非如此。
中印兩國都在致力于經濟改革,兩國制度環境、市場環境都在不斷改善,中國政府也在努力提升自身的競爭能力,提出“以人為本”的社會目標,這說明中國領導人洞察了經濟發展和社會進步的關鍵所在,主要體現在提高全民的收入水平、努力創造個人發展和提高的環境,提高勞動者素質。在不斷完善的制度安排下,隨著就業機會的增加,人力資本積累的加快,中國可選擇的發展空間依然廣闊。由此可見,在未來相當長的時間內,印度超越中國的愿望很難實現,印度成功超越中國說缺乏理論與現實依據。
參考文獻:
[1] 于海蓮,杜振華.中印經濟競爭力的比較分析[J].世界經濟與政治,2004,(6).
[2] 黃亞聲.中印經濟增長中的軟硬基礎設施比較[J].世界經濟與政治,2005,(1).
[3] Robert.Barro ,Xavier.Sala-I-Martin.Economic Growth(the second edition)[M].The MIT Press,2004.
[4] 徐滇慶.政府在經濟發展中的作用[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
[5] 愛德華#8226;盧斯.現代印度的奇怪崛起[OL/BD].金融時報中文網,2008-02.
(責任編輯:劉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