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有行為能力的成年人都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后果。領導者更莫能外。陳水扁必須認真面對司法偵訊,因為未來“國務機要費”案和疑似“海外洗錢”案的真相都必將大白,最終無論是怎樣的結果,他也都只有學習去接受。對于疑似犯罪的被告可能必須承擔的這一份沉重刑責,心理學的專業立場應是直接透過輿論的迷霧,從源頭處追問事情的起因。陳水扁本是出身貧寒的農家之子,小時候家里連米菜錢都要賒賬,上學的注冊費更要依靠親友暫借。據他的回憶,童年在家中總是母親在記錄著一筆又一筆欠賬的數額。生活艱難,朝不保夕,一個孩子的內心所承受的最嚴重的心理傷害莫過于強烈的不安全感。在一個遠非公正的世界,一個窮孩子很容易體驗到被忽略的痛苦,困窘童年所給予人的自卑情結往往終生揮之不去。陳水扁的問題在于他的內心遠未成熟,不安全感與自卑情結始終困擾甚至支配著他。由于沒有“成熟自我”的內在引領,陳水扁的政治領袖之路始終是一條幽暗的道路。
陳水扁內在的“兒童自我”是受到壓抑,渴望補償的,交往行為分析理論中將這樣的“兒童自我”狀態稱為“順從的兒童”,而非“自由的兒童”。母親是家中的權威者,必須以粗糲的強硬態度去面對磨難,而兒時的陳水扁又多么盼望從匱乏的家庭記憶中掙脫出來,盼望以自己的成功得到母親的認同,緩解母親的焦躁。于是,在陳水扁的內心世界,“父母自我”狀態也是“控制的父母”,而非“撫育的父母”。在這里,在“順從的兒童”與“控制的父母”之間,只有潛藏的和偽裝的恐懼,沒有真實和自由的感情。陳水扁終生受制于“順從的兒童”與“控制的父母”之間的內心掙扎,未滿六歲的時候,他的混亂而沖突的內在自我狀態就已經為未來的生活做了一個有害的決定。永無休止地討好內心中“控制的父母”的意象,就是對這個有害決定的不折不扣的執行。于是他選擇了妻子吳淑珍來延續內心討好母親的非理性沖動。妻子因神秘車禍而癱瘓的持續苦痛,黨外運動中累積的歷史悲情,構成了陳水扁說服自己多年來一味順從她的強大理由。
“國務機要費”案中,吳淑珍收集發票詐領“機要費”而涉嫌貪污的情節;此番疑似“海外洗錢”案中,吳淑珍在陳水扁“不知情”的狀況下擅自轉出巨額“選舉結余款”的情節……都暴露出陳水扁內心價值譜系的嚴重危機:他真的那么“不知情”嗎?據說在扁家,財務的事情陳水扁多年來概不過問,但這種表面的“不知情”背后其實掩藏著陳水扁極度錯位的認知與行為模式。以吳淑珍的貪婪性格可能會做出多么嚴重的事來,以及無論吳淑珍做了什么他都準備為這一切承擔責任,這他都是明白知道的。這說明,作為領導者的陳水扁,完全不具有擔當民眾命運的成熟心智。迷失的領導者內心燃燒著價值倒錯的瘋狂,以致能允許貪腐案件的發生,可是,以蒼生的苦難為代價來玩“一騎紅塵”的游戲,人民會答應嗎?
一個將內心中“順從的兒童”認作主宰的人,不可能是一個正直的人。陳水扁沒有完整、堅定、一以貫之的“成熟自我”,因而也沒有宏大的關懷、清晰的原則,他回避甚至否定自己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感情,卻把這種病態的內在沖突投射到社會中。陳水扁主政時期嚴重的族群對立和政治斗爭正是他內在對立的投射。陳水扁早年投身黨外運動,相信他曾有過真誠的理想,他從小拼命地學習,永遠考第一,永遠需要通過外在成功來證明自己、補償自己,來表現給內心中那“控制的父母”看,來等待一個永遠時空錯位、因而永遠不會再出現的肯定與獎賞。這種扭曲而變異的方式會傷害所有真實的理想。也許陳水扁至今仍不能清醒地意識到這些長久存在于他的潛意識層面的內在工作,但正是這種扭曲的內在工作奪走了一個領導者可能具有的正直。
當陳水扁前往苗栗縣的“觀自在蘭若”,向日慧老法師請教禪法,他傾吐說,自己有種“被遺棄的感覺”。可是,這只是淺層面的對“晚景凄涼”的悲嘆,還是深層面的對童年記憶的打撈?日慧老法師勸陳水扁“多讀圣賢書,與圣賢為友”,固然沒有錯;可是,最該告訴他的也許是:在困難的生活中反省,在嚴峻的情境中接納,停止種種身不由己的防衛與掙扎,讓自己最原始的感受獲得承認、復蘇與釋放。只有這樣,才有可能在勇敢承擔法律責任的那個當下,改寫那份早在6歲前就寫好的有害的決定,以成熟的“再決定”來給自己內在的、真實的自由。簡言之,無論未來是否身陷囹圄,陳水扁都該去看看心理醫生。對于偽裝成自負的自卑,對于偽裝成堅忍的無助,不去面對它就不存在了嗎?
編輯:盧勁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