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欣的詩（１３首）

母親

回憶你引領兒女

走過的歲月

或磨難、或甜蜜

都是我們心中熱乎乎的動力

你本應是晉商人家

一個靚女

卻選擇了北高原的

寒冷和大地

在你的眼里

我們這些晚生的兒女

是你眼中亮麗的草原

是風雪過后寧靜的天空

是那秋天麥穗成熟的景色

雪天

那么，生命該是一條有方向的河流

途中，不僅有四季

還有許多還不曾見過的風景

你站在我的面前

往事已經變成枯草沉入泥土

不敢直面與你的目光對峙

如此淡淡地對視

眼睛卻在焚燒一個人

人的一生，真該有這樣一片

望不到邊的雪地

使自己的目光，

在平淡如水的時候

陡然變得輝煌

歸途

你在山那邊，不遠

一伸手，就摸著了

在離家的日子

最怕雨沒完沒了

白天連著黑夜

黑夜追著白天

雨線鎖住了客棧的房門

讓我孤寂地站在空曠的

雨檐下

一想起那個晴朗的夜

那個獨自滾到了天上的月

照著故鄉

掛在你的心上

也掛在我的心上

那個圓圓的故事

仿佛雪球

讓我心情滾燙

人心相隔如年

揣在自己的懷里悄悄化解

只因這山路阻隔

你將屋子溫暖

熱了幾遍的燒酒

涼了再熱、不怕屋中爐火不旺

你在山那邊，不遠

為了寬裕緊緊攥在自己

手里的日子

很累很累

等待著那片帆影已近

再不會像以往那樣把失望

給家人捎回

還想見的人

雪還在飄落

你用整整十分鐘為我縫補衣裳

門外那只牧羊犬瘋狂地吠著

追逐著我這個陌生人

這是你所熟悉的聲音

聽見的和沒聽見的一樣

一件深藍色的羊絨上衣

攤放在你的膝上

爐火上的奶茶壺

飄著濃濃的奶香

銀碗里盛著盛情

我發抖的雙手沒能端起

已被濡濕的心一再加溫

那枚脫落的鈕扣經你的手

又掛在了我的胸口

那天我是最幸運的人

走過那么多懸掛廣告的城市

看到的笑臉和發酵了的時尚設計

惟這一顆沒有丟失的紐扣

還會流行

只因被那思念的長線

緊緊牽繞

農家

季節蒼老，夢境中已有

一層清雪又在農家老屋上飄落

潔白若純情的早戀

厚雪之后的足跡，一串串

顯得地遠天高

我周圍感覺寧靜

很早就蓋起的幾間黃土老屋和枯黃的尖草

被這紗簾變成為了一種隔斷

和天、地，雪、人

勾勒成的一切

作為背景

靜下心來傾聽

有幾聲斷斷續續雞鳴和狗叫

自遠方，一群鴿子撲騰著

把老屋門前那串紅辣椒上的雪花

抖落

額爾古納

一條千里流淌不息的大河

從廣闊的呼倫貝爾草原經過

當森林遮蔽藍天

雄鷹把羽毛一次次擦亮

在奮飛沖天中

沾滿了沿河床上的圣水與金砂

把森林、牧場激起了

萬簌回響

千百年來人們回頭張望的意念

沒有把養育圣人的地方遺忘

他那祥云不落仍在飄蕩

一場雨水過后

人們還在訴說那位英雄

打馬走過時馳騁的背影

雪花

你說

雪花是你的靈氣

放在口中會感到你的甜蜜

你說

雪花是一盞燈

可以照亮每個人的心底

你說

雪花是一首情歌

可以愈合刺痛的傷口

你說

雪花是一杯咖啡

可以訴說濃濃的心事

我想念你時

你變成了淡淡的水滴

不見了你的神秘

這留不住的惋惜

我恨自己，只注意了

深深切切的傷感回憶

卻模糊了你

曾經是一首

最美的詩句

呼倫貝爾草原

古人說，這里曾經是

大海

是一片汪洋退卻之后

新誕生的草原。起伏

綿延的草原，起伏

身心隨天空而高遠

滾動了千百年的勒勒車

仍在跋涉

走不完的草原路，喝不盡的馬奶酒

一陣歌聲隨口唱出

由遠至近，是牧人在遙看牛羊馬群

一只雄鷹從空中掠過

云濤仍在腳下翻滾

獵獵彩旗在氈包前飛揚

一隊隊打馬而過的騎手

遠處已傳來嘯歌

和雷動的吼聲

那古戰場的滾滾狼煙

卷過松林和山岡

已被歷史收藏

讀著天邊的彩霞

草原更加博大開闊

一條牛道將草原劃破

惟有綠色不滅，會將這踐踏縫合

惟有尖草青青甩出的音樂綿延

這里的牧人你認識了

就知道厚重

他的情意裹在濃濃的銀碗里

這里生長著一片夢境

優美得讓我淚流滿面

在走遍天涯之后

終悟草原是一種精神

夏日里

這草原蘊含的純情之火

搖曳在天地之間

冬日里

草原迷蒙的氣息如此單純

那夜，剛佇足的氈房

已飄滿千年古雪

夜晚的沉思

草原夜色美

一股濃濃的草香味

在傳遞著一種思想

一陣風吹走了什么

是粉紅的圍巾

還是黑色的絲織飄帶

彼此無法回答

只有孤單的瑩火蟲

想偷偷進入這情感海

雨，這草原的小氣候

從暗黑的深處

很快到來

靈感爽了

記憶受涼了

我沒能把思維的傘撐開

我和露了笑臉的月亮

在促膝交談

在行走中

默默感悟著人生的格言

關于愛 ，關于恨

和行走中伴隨的霧靄

在草原

誰的銀碗高高舉起

長長的聲調拖長了再長

長調入你的心脾

十二分溫潤

十二分靈動

十二分情意

十二分目眩

我懂了

在草原，為什么

非得醉一回

那迷人的巴爾虎草原牧場

那美麗的蒙古族姑娘

那只鷹

一年復一年，還是你

追逐牧人勒勒車的鷹

已經很長很長時間了

這往返于冬、夏營地

的勒勒車，是牧人

一生的夢想，他們的

蹤跡，像追趕太陽

追趕月亮

祖輩把星月的光芒落地聲

用那美妙的歌喉傳承

一聲長調，我淚落如雨

把傾聽到日出的巨大轟鳴

用那悠揚的馬頭琴聲

帶走多少古老草原的歌

和英雄的夢境

當你保佑這勒勒車的主人

他們悠閑地聽著草原

聽著草原流動的水聲

聽著草原四季變幻的節奏

草的發芽和枯黃聲

草原在雪地下面的酣睡聲

你是收藏牧人幸福生活的靈魂

你是保佑牧人安祥一生的眼睛

當你追趕他們日出日落時

你已成為牧人在山坡上曬日頭

點數羊群時快樂的心情

一個幼年的小牧人

也學著你放飛的神態

也將雙臂伸展

仿佛也將長大像你一樣飛翔

當你在歲月里漸漸衰老

以依然不變的姿勢翱翔

難道你還默默地

放心不下——

你永恒的思想

奶名

奶名，是一盞撥亮的

油燈，是父母眼里的一根支柱

很久很久地留在鄉親們的記憶里

留在了故鄉四季的秋風里

我尋找當年住過的土坯房

尋找山坡下的水井

尋找那南河槽里流淌不息

的小溪水，尋找那柳樹旁，水洼子里

光著身子戲水的伙伴身影

我在找四十年前的我

我分明見著它了

可它卻躲在麥垛后面

遠遠地瞧著我

它用當年離家的眼神

看著如今我的打扮

它仿佛是不認識我了

它用冷笑的目光

凝視我當年黑黑的臉膛

不見了蹤影

當年背著娘用毛巾縫制的

書包走出山村時

一步一回頭的樣子

它不再承認我

斷定是它的長成

我的奶名丟得很遠

丟得很舊

找不到也拾不回來了

我想到了我的孩子

想起了我的鄰居家的孩子

想起了一同進城后所有的

同鄉的孩子，都沒奶名了

偶爾家鄉的老長輩們

有人忽然提起別人家孩子的奶名

就像一杯馨香的山茶

回味悠長而苦澀

與鷹對話

我多次見過你啊

你是在飛翔中，對視著我

幾次與我招手

用雙翅的變化展示著友情

美麗的風景收在眼底

我只好站在一座山的頂端

與你交談

你在湛藍的天空里起起落落

樣子顯得那么自在悠閑

倘若你在海水里戲水

一定會把游動的魚兒掀上沙灘

我疑問很多，問牧人怎樣評說

見過你的人說

你的全身常常被秋霜打白

但我想象你每天的思緒

是在遙遠的云朵之上

注目著人間的冷冷暖暖

感到你那雙蒼老的爪，是在

從心上滑過

敢跳出千萬斤的沉重

敢擁抱出母親的溫暖

那里的山，那里的水

那里的草灘干旱得令人絕望

那里的森林被雷擊燃火

那里有祖祖輩輩生活的人們

在改變自己，生活和諧

你有時已成為自然界不可少的成員

從不遠離這變換無常的故鄉

你仍飛翔著遠古留下來的路

你仍思量著解不開的謎

我在水草豐美的地方等你

告訴你想知道的

你想象不出的許多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