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口述，我來記錄（組詩）

請求：兼致所有肥胖者

死后

我能在夜色茫茫的塵世

留下一件閃閃發光的東西嗎

從今以后不再減肥了

請把我一身的油脂榨出

點亮黑暗中的一盞燈

寫啊寫啊寫啊寫

我想把我寫的書一本本

鋪在地面上

把世間所有的書

也一本本鋪下去

(像地板一樣)

多好啊，就這樣一直鋪滿地球

我們就迎來了一個

文明的新世界

更高的生活

我希望所有有孕在身的女人

都高高地飛起來

飛到天上去

帶著她們的子宮

生下一批人類

到我們的頭頂上

在我們的頭頂上

建設新的家園

開始新的生活

憤怒的人

天打雷劈

應該找那些

憤怒的人

他們經常火冒三丈

瘋瘋癲癲

破口大罵

經常憤怒得

要把自己的頭劈開

要用一把刀

把自己的胸膛剖開

夜里雷聲滾滾

閃電厲厲

我看見它們

感覺它們就是憤怒者死后的靈魂

他們為什么至今

仍不肯放過死氣沉沉的人間

為什么至今

仍不肯放過這些

沒有了知覺的人群

不朽

夢見

整整一地球的人

都被做成了火腿腸

架在金黃的太陽上熏烤

慢慢的，香飄寰宇

在這個夢中

火腿焦熟了之后

死神每天切一片吃

火腿太長要切一萬年

啊，我永恒了不朽了

因為我在火腿的這一端

而他切的是

另

一

端

在擁擠的公交車上即興寫下

今天看見一輛輛

拉豬進城的車

幾十輛

這么多的豬

看上去都是

一樣重復的肉體、肉體、肉體

我猜豬看我們

亦如是

望夫石

我想偷偷用錘子

敲下一塊來

回家去

送給我的妻子

讓她學習

這塊石頭

在我出門的時候

她也能變成

這樣一塊

忠貞的石頭

下午遇雨，隨手而記

雨，你停下來吧

你這樣持久地下

這樣密集地下

像從天上圍下來的一道鐵絲網

把人群攔住了

哪兒也去不成

雨，你有多大精力

你有多久耐力

能夠一直下，不停歇

被困住的人

已經憤怒了

焦急了

絕望了

悲傷了

懷疑了

跺腳捶胸了

哭泣了

破口大罵了

雨，你停一會兒可以嗎

所有人都在等你停

要去醫院的孕婦

已經等不及了

胎兒也等不及了

他直接生了出來

生到了等待的人群里

生到了一道鐵絲網里

我提著一顆無用的心

我提著我毫無用處的心

走在集市上

有人買嗎

這是顆沒注水的心

這是顆沒傳染病的心

這是顆干凈的心

……直到黃昏的大眼皮

合在褐色的地面上

夕陽像一盆水

倒進了山谷

誰來買心啊

我的心衰老而丑陋

但依然好用

依然鮮紅

有人買嗎

有人買嗎

有人買嗎

直到身邊走過最后一群行人

這顆心不會有人要的

我把它放了回去

它又一下子照亮了

我黑洞洞的胸膛

失戀記

哭得太厲害

又太久

眼眶干枯

眼珠干成

兩顆打火石

眨動時嘎嘎嘎

閃爍火星

悲傷變為仇恨

被害者變成劊子手

我哭干了身體里的水分

從此不再是一個

柔情似水的人

而是殺出金字塔

回來報復的木乃伊

作為一個愛感動的人

每次流完淚之后

我總是喝上一大杯水

把眼眶重新裝滿

我的眼眶就滿含著熱淚

等待

等待

等待

等待

等待

等待

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