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格爾草原的恩賜（組詩）

克什克騰

在阿斯哈圖山巔眺望故園

我的貢格爾四月的那脈傾訴不是水流

遼遠的靜默被智者描述的史實

永遠也不會覆蓋心靈

斷裂草根象征的傷痕

不是克什克騰

你看滿目哀草

托舉自由的羊群與駿馬與天空對視

之間回旋藍色的牧歌貢格爾河

蒙古少女把最深的思念和疑問

放入凈水她們轉身離去最美的定格

是牧女哼唱往昔的初春

緩慢飄飛

在達里諾爾九月的寓言里

紅日垂落這個時刻一些年輕的騎手開始備鞍

總是如此女人們將留下她們看護羊群孩子

夜晚到來前

為年老的母親點燃祖傳的燈盞

心與淚

那無聲的飄飛

八百里瀚海焦渴的穿越有牧歌追隨

四月驚雷克什克騰清澈的記憶

草未綠雁未歸人未醉心未睡

珍藏久遠的密語編織八月的玫瑰

在史實的終章

一些騎手沒有出現

也是四月在阿斯哈圖以南

我的故地克什克騰靜謐的夜晚

一個牧女開始吟唱十個牧女開始吟唱

草地遠天一匹降生的紅色馬駒兒初見星光點點

回望書

黑暗破碎

靈魂抵達光明的出口

面對所謂自由

我是那個穿越寂靜的少年

曾將原野的螢火視為果實

像箴言一樣神秘

感覺浮動

色彩交替瞬間的溫暖

高原逝者留下一部回望書

在最初的一頁

河流啊

以融化的形態暗喻緬懷

跟隨時光進入隧道

人們銘記某個站名

還有歌聲

藍色車廂終會停下

時光依然起舞

猶如可以感覺的浮動

巴爾喀什湖以南

用心傾聽午夜星語

在天和風之間那些遙遠的馬匹

依然嘶鳴形成光芒均勻灑落像白銀

也像雨我的蒙古高原你永不凝滯的記憶

一只蒼鷹奔赴八個世紀

在巴爾喀什湖上空告別最后一個春季

尋著青草的氣息向南穿越由東向西的遮蔽

它抖落翅膀上金色的塵埃緩慢飄落柔軟的蒙古草地

知道鷹歸來牧人們我的兄弟

在同一時刻跨上馬背沒有頌詩與旌旗

只有沉默馳騁是夏天的第一個黎明霞光呈現

他們飛上最高的山峰向遠方勞作的母親含淚致意

這是久遠的表達方式不說奇跡

長路八百年燭光不滅無人遠離

在棲落瞬間那只鷹仰臥亡失沒有人哭泣

幾個美麗的牧女用牛奶擦洗它翅羽上鮮紅的血滴

獲得了真愛的人

我的母親枕著一脈流水

實際上枕著不可漠視的傳統

我記得她離別人世的一日

古老的節日臨近了是塞外的一月

天空中沒有雁陣沒有雪家門敞開

母親送我遠行母親最后的表情

是對我專注的凝望從此永遠凝固

那脈凈水不會干涸靈魂之舞的形態

絕對不同于具象的河流

孤獨之舞源自生者的懷念

是一代接一代的懷念

我們只能在想象中描繪寒冷或火焰

語言的羽翼在靜默之舞永恒的靈性面前

喪失了飛翔的空間

九月獲得了真愛的人不會喪失幸福

活著愛著在每一刻每一天每一年

屬于人的時光不可能回返

母親故去后我發現我童年時代的那條道路

已經隱入了幽暗我只能前行

我只能去母親生命的故地

體味生死的距離與不可丟棄的尊嚴

我出生于這個時節

將目光投向此刻的夜海

我看到樹木靜止一孔陌生的窗子里亮著光明

是啊這個時刻我渴望聽到嬰兒啼哭

在這無法透視的秋夜

我試圖描述一位母親的陣痛和喜悅

描述她的一生她把最初的愛戀給了誰

她把最美的歲月給了誰

我所熱愛的詩歌是如此的仁慈

正如九月在我選定的那個方向

南飛的大雁應該在貢格爾草原上空

用它們自由的翅膀

為我寫下了只能感悟的文字——

一切都相約于夢幻般生命的前世

蒙古牧女

這是命定的遭遇

從阿爸嘎草原向東

有一條舊路消隱于草里

我在空曠與寂廖中張望

八月的黃昏即將降臨

羊群中的一點鮮紅

是蒙古牧女的彩巾

我覺得那就是火

是能夠引領的圣旗

最初的問詢已流入風里

從遙遠的南國回歸故地

我在家門前迷失了道路

蒙古牧女我生命中純樸的親人

叫我跟隨羊群行走

后來我便見到了祖父

我們容易忽視最簡單的真理

或遺失最為珍貴的心緒

酒后 在燈光深處

我傾聽沒有安睡的北方草原

蒙古牧女終會成為美麗的人母

高原上的輪回

四月

高原草地深重的蹄痕里

珍存著水被輝映的日月

我們稱為時光的流體遠離道路

在根須斷裂的過程中

鐫刻不朽的語言

關于冬天

或者懷念

懷著感傷的心依戀這個世界

今夜誰與誰共眠

同一盞燈

冰冷或溫暖

我安寧的達里湖畔

在細雨飄落的第三天

孤獨的鷹啊

依然沒有飛越山巔

母親習慣于用手勢追憶往昔的夜晚

草黃草綠總是這高原

貢格爾河阿斯哈圖山黑駿馬與紅馬鞍

可以歌唱的苦難

從來也沒有毀滅高貴的心靈

不管那樣的旅途有多么遙遠

這個時節

我故園的親人們開始想象夏天的牧場

高原上的輪回

是一匹蒙古馬在黃昏里突然消失

清晨我的兄弟在靜謐中凝望

馬在嘶鳴

那離家的精靈

在地平線上時隱時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