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市場最缺什么？

被采訪人：梅建平（梅摩指數創建人之一、長江商學院金融學教授、房地產中心主任）

采訪人：趙力（《藝術財經》藝術總監、資深藝術市場分析專家）

采訪整理：宋繼瑞

時間：2008年6月20日

地點：清華大學

梅摩指數涉足中國藝術品

趙力：梅摩指數（Mei-Moses index）是如何創建的？

梅建平：所有的數據收集都是邁克·摩西（Michael Moses）完成的，成對的數據模型和指數模型是我做的。指數做完之后，經過五輪修改，由兩個獨立審稿人和主編通過后，在2002年12月，這個指數在美國商業周刊上刊登出來。整個經濟學界也認可了這個方法論，在獲得認可后，這個指數就開始有影響力。最后這個指數以我們兩個創建人的名字命名的。

趙力：金融投資領域對梅摩指數的態度是什么？

梅建平：2005年，經濟專家根據我們的數據和計算結果，得出一個結論：投資者要拿5%左右的無形資產投在藝術品上。現在全世界機構投資者和私人投資者的錢應該在一百萬億以上，5%就是五萬億。而現在整個蘇富比和佳士得一年的交易量在四百億左右。總體來講，如果藝術品金融化能夠實現的話，未來將有大量的錢會投到藝術品上來。現在的藝術基金已經有好幾家了，最大的基金據說已經有幾個億的資金量，紐約現在也已經開始做藝術品的抵押貸款，這個市場的流動性已經很好了。其中，有三家公司都在用我們的指數。

藏家對于評估師到他家里進行評估，是某種禁忌，因為這個涉及到財產私密性等問題。同時，之前的藝術品評估都是拍賣行的從業人員，因此，他們請蘇富比或佳士得的評估師，而這兩家公司容易沖突。而用我們的指數和數據模型來評估的話，就相當的客觀，沒有人為的因素。當然風險也要有人把關，我們評估出來之后，他再讓銀行保險機構中的專家看看，基本上沒問題就按我們的這個評估價格報。

趙力：在你們的評估里面，核心要素是什么？

梅建平：最主要的還是蘇富比、佳士得的拍賣數據。拍賣時間、當時的拍賣價、作品年代、整個市場的走勢、作品質量和創作者等等。比如上次我們評估莫奈的一張作品，我們的估價師1，300萬，拍賣行的估價師1，000-1，200萬，實際成交價是1500萬。雖然低了一點，但是我們估的還可以。因為在拍賣現場，有一些不確性因素，比如某人因為喜歡，多花20%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們估價的結果和蘇富比、佳士得做過對比，他們的準確率在90%，我們的準確率是89%。但拍賣公司有人為因素，我們一點人為因素也沒有。

趙力：聽說，你們還在做有關中國藝術的指數？

梅建平：這個工作在進行中，我們想找一家或者兩家機構一起做，這樣也好找一個共贏的模式。目前，我們的數據還比較單一，可能有些還要剔掉，但我們還是要做。我們肯定會做出中國油畫、當代藝術、國畫和書法的指數圖。以后還會做成份指數，在成份指數里的藝術家會對藝術家作品及其本人有很大的推動力。

我們所需要的數據基本上都是拍賣市場上的數據。畫廊的交易價存在著很多不確定性，所以我們的數據不考慮畫廊這塊。畫廊的交易是試錯型的交易，作品在畫廊的成交價肯定會比它的標價低，它是一個往下走的價格，所以，畫廊的價格是一個試錯的價格。而拍賣價格是買賣雙方的共識，在很多競拍者中，只要有一個人不是利益相關者，他就起到了市場定價的作用。

趙力：現在也有幾家在做藝術基金，你覺得誰最有可能做成？

梅建平：國投準備和保利合作，準備辦一個信托。民生銀行也在做，據說，他們已經募集到幾千萬的資金了。現在很多大的投行機構都在用我們的指數，因為私人銀行有這個需要。藝術這塊在私人銀行業務里面實際上是最不賺錢的，但這是個拉客戶的最好方法。因為私人銀行的產品都是差不多的，唯一能顯示出特色和水準的就是藝術品了。同時，藝術品也是和客戶溝通的平臺方式。

國內需要藝術品交易所

趙力：據相關消息稱，國內有做藝術品交易所的打算，你如何看待這個問題？

梅建平：我希望國家還是不要過早介入。國家應該先把市場規范起來，但是先不要規定什么是好藝術，什么是壞藝術這個問題。以現在的拍賣行為例，國內的拍賣行經常有假拍。國家應該對公司的注冊資本有要求，對從業人員要有專業要求，人員要經過培訓，并且成立行業協會。如果發現故意假拍，就要以法律和行規懲罰。比如我是某拍賣公司的，我要拍趙先生的送拍作品，我們就要簽一張承諾書，證明拍賣公司和趙先生沒有私下的交易，并且登記注冊在拍賣的基礎上。如果某天公安局發現我們曾經有過私下交易，當事人就要坐牢。應該有這樣的約束才行。現在股評，最后都要聲明股評人并沒有買過他評論的這支股票。

現在證券行業對從業人員要考試，有適當的要求，行業也有行規。如果違法行規，有個“禁入”處罰，即兩年甚至終生你不能再介入這個行業。所以，在這個行業違規操作的風險和代價是很大的。對藝術市場而言，應該也要把行規制定出來，然后有一個比較公正的機構來執行。

趙力：也需要配套創建相關的法律法規。

梅建平：現在還有一個問題比較重要。所有的拍賣行有了注冊資本的要求后，拍賣公司要對拍出的藝術品和買家負責。所謂的負責是什么？就是在一定的時間內，

買家只要找到兩個專家，舉出足夠的證據證明作品有問題，拍賣公司必須接受退貨。這樣，就迫使拍賣公司和賣家也簽訂一個合約。即賣家送拍的作品，如果買家來追訴，拍賣公司有權把作品退給賣家，并且賣家也要把錢退回。

如果有這樣的機制的話，一般的無名小卒來送拍，拍賣公司就不會隨意接拍。拍賣公司會看賣家的出身，如果賣家是福布斯前五十名的，從他們手中拿作品的信譽度會比較高。

趙力：國外有沒有相當于證券市場的藝術品交易市場？

梅建平：目前沒有。因為蘇富比和佳士得已經有幾百年建立起來的信譽，大家對它很信任，就沒有必要再建立一個藝術品交易所了。但是我認為中國建藝術品交易所，說不定有它本身的必要性。因為現在國內拍賣行業的問題比較多，如果有一個藝術品交易所來競爭的話，說不定會有好處。

趙力：這種交易所是國家介入的交易所還是成立一個民間的呢？

梅建平：像上交所一樣，會員制的，但是從屬證監會監管也行。它本身的會員就是股東，股東們可以從股東利益出發，來保持它的公正性。另外，政府也可以監管。

趙力：藝術品能不能徹底的證券化，即上市。現在國外有非常龐大的畫廊體系，它本身有很強的體系。比如我曾經采訪過一些畫廊負責人，他們根本不顧忌現在的拍賣價格，因為他們有專屬的客戶。同時，國外拍賣行屬于有強大的跨國信譽體系保證的交易平臺。此外，現在的市場也有類似于我們所謂的交易所，即各種各樣的藝術博覽會，而有些博覽會如巴塞爾博覽會，它就是會員制的，會員和畫廊參展，現場交易。但是它跟股票不一樣，股票是天天交易，而藝博會是集中交易。

梅建平：中國如果做成像藝術品交易所，可以有不少人參與。參與的人數不一定像股民這樣多。但如果藝術品交易所能有一千萬人參與，這也是不小的數字。如果去查中國證券交易的歷史，以前也不過幾百萬人開戶。趙力：你認為藝術交易所應該是實物交易還是產權交易？梅建平：都可以。產權交易的費用可以低一點。實物交易涉及到實物，成本可能要高一點。

藝術品登記制度亟待建立

趙力：現在文化部還要成立一個國家層面的鑒定機構，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成立鑒定評估委員會，應該是建立藝術品登記制度。

梅建平：產權登記中心應該建立。比如說某藏家手中有某藝術家的作品，這是一個原作，就應該有像房產證的證明。以后交易的時候，不但要把作品拿出來，還要把作品證明拿出來。如果有疑問，可以去產權登記中心去認證。

政府應該有藝術品認證制度。有認證制度之后，只要藝術品在登記中心注冊，藝術品本身是什么樣子？在誰手中等等系列問題都很清楚。

趙力：藝術家賣東西的時候，應該連帶著他的簽名和認證證書一起賣。用數字簽名， 然后再作品的后面打上一個記號。藝術家一年創作了多少件作品，也全部到交易所登記。藝術品和證書一起出售，這樣就把藝術家和買家都管住了。先前，一美國老太太在跳騷市場上買到一張波洛克的作品，所有的專家都認為是真的，但是大家都不買。因為這件作品是登記之外的作品。但是，在中國肯定會存在很多灰色市場。

梅建平：灰色市場也可以存在，但是一方面有風險，另一方面，灰色市場也有灰色市場的價格。

趙力：藝術家登記的最大好處，就是排他性的利益問題。因為他如果作假，高過他應有的實際市場，他實際上就垮臺了，藝術家就會有憂慮。這也是很多畫家為什么跳出來打假的原因，因為造假沖擊了它的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