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智商不高時

找不到一個貼切的詞來形容他：愚蠢，單純還是幸運？對他的感情亦難以訴諸筆端：喜愛，憐憫還是羨慕？也許毋庸贅言，他就是他，一個經歷不凡、近乎奇特的美國人——福雷斯特·甘普。

一

阿甘的智商只有75，他的人生卻因他的智商而陰差陽錯地變得格外明朗。他毫無方向地奔跑到橄欖球場，被教練相中，成為了橄欖球星。為了已故戰友巴布并不認真的一句話：“打完了仗，我們就去捕蝦。”他籌集了錢買了一艘捕蝦船，天天漂泊在海上，竟意外地因此而致富，成了聞名全國的富翁。

他的好運來得如此洶涌，與他從不起波瀾的面龐形成幽默而深刻的對比。大多時候，他只有一種眼神，木然卻不冷漠，似乎總有心事——簡單而天真的心事。他用這種眼神應對一切。當黑人長官沖著他大吼時，當校車里的同學們向他投來蔑視的目光時，當調皮的孩子不懷好意地扔來石頭時，他都以這種眼神來面對。

因而，人們笑他傻。他真的傻嗎？不，那是善，是博愛。“恐懼來自敵意。當我被充滿敵意的軍隊包圍時，我沒有感到害怕，因為我從未對他們懷有敵意。”緬甸民族英雄昂山素季如此說。阿甘也如此。他不需要原諒誰，因為他從未把誰當成敵人。

面對長官暴躁的命令，他不卑不亢地回答：“是，長官。”人們笑他笨，他說：“蠢人就做蠢事。”一切回應都心平氣和，仿佛肯定對方的話，又在不知不覺中讓人一驚，進而生出一絲敬意，敬佩他的冷靜、他的胸懷。

二

電影外，只有一種人會擁有阿甘那樣純真的眼神，那就是孩子。《圣經》說，要像小孩子一樣生活。兒童的思維簡單直白，話里不藏玄機，還把所有人都當成小孩來對待。

阿甘一生都在用小孩的方式思維。約翰遜總統接見越戰退伍軍人阿甘，給他頒發榮譽勛章時，總統開玩笑地說：“真想看看他屁股上的槍傷。”阿甘猶豫了幾秒鐘，迅速轉過身，脫下了褲子。他的天真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樂不可支，仿佛回到了孩提時代。

一個孩子站在成人堆里，就如同墨水潑進了雪地里，迅速地擴散，蔓延，直到把第一朵雪花全染成了墨梅。僅僅因為孩子們身上散發著人性中最純潔、質樸、本真，最不加修飾的美，他們往往是最能將旁人同化的一個群體。這也許就是成人和孩子說話時，會不由自主充滿童稚的原因吧。

像孩子一樣為人處世，阿甘仿佛一直是弱勢群體中的一員。人們即使不呵護他，也不會去傷害他，更無提防的必要。因而比起其他的所謂的正常人、聰明人，他少遭遇了許多暗算與陷害，活得輕松自在。而他不加修飾的稟性也令人發自內心地喜愛他，一次又一次地提攜與援助他。

他的智商不高，卻打下了他高于普通人的基礎。

三

生命就像盒子里的巧克力糖，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會是什么滋味。

這是影片的開場白。阿甘坐在公交車站的長凳上，目視前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與身邊等車的少婦搭訕。

這話乍一聽很宿命，回味起來卻能品出一縷豁達與超然。不是嗎？把生命視作巧克力糖，多么有情趣，多么生動！沒有必要去揣測未來，猜對怎樣，猜不對又怎樣，下一顆巧克力糖并不會因此而變味。至于那已入腹中的巧克力糖般的往事，就更無須佇步回眸了。阿甘頭腦里只有一句話：“阿甘，快跑！阿甘，快跑！”每當小阿甘被人欺負，好朋友珍妮總是這么沖他喊。是的，快跑，向前跑，不回頭。

于是，當阿甘想做一件事時，他就心無旁騖，勇往直前。一個晴朗的下午，他跑出院子，腦中掠過一個念頭：既然跑了這么多，為何不再跑下去呢？于是他跑到了村口。他又想，既然跑出了村，為何不橫跨全州呢？于是他就穿越了整個州。

確定一個目標后，他從沒想過成功了會有多么輝煌，也不會顧慮失敗的狼狽，因而得以全力以赴，只為做好一件事而努力。若出于某種目的而把完成這件事當成一塊跳板，難免會患得患失，思前想后，最終顧此失彼，在疲倦中敗下陣來。倒不如像阿甘那樣，戰場上只為救人而救人，未曾想過戰功和勛章，更不會想到總統的接見。于是在意外地受到這些榮譽時，他便感受到意外的幸福，如同感受到了上帝額外的眷顧。

叔本華說，避免很不幸福的最保險的辦法就是不要要求很幸福。因為長久的過度欣喜會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提高幸福的標準。正如一個吃了蜂蜜的人，一段時間內無法再讓蔗糖滿足自己一樣。

不汲汲渴求結局的完滿，降低智商，縮短眼光，只追求踏踏實實地一步步走下去。正如整部影片緩緩地開始，娓娓地敘述，靜靜地結束。平淡而簡單就是阿甘的人生，也是他的人生哲學。

也許此刻，你已領悟到阿甘的智商其實并不低。

【作者系浙江省嘉興一中星空文學社社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