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娘”張少華的“活兒”漂亮

子不嫌母丑，可電視臺卻正在播放“子嫌母丑”的故事——《我的丑娘》，喚起了觀眾對丑娘的尊敬。我一連看了十多集，覺得這倫理喜劇可看，雖然故事單薄了些，節奏緩慢了些，有些演員演技差了些，但這一切缺點，因為丑娘扮演者張少華的精彩表演而得到了彌補。

美容易引起注意，丑容易讓人忽視。年輕的女性，一怕人說她長得胖，二怕人說她長得老，三怕人說她長得丑。其實，人形體美丑不好把握。我總覺得，看著順眼的就是美的，看著別扭的就是丑的。看著自己的娘都不順眼了，那就麻煩了。電視劇中的鄉下打工仔王大春與漂亮的城里女孩趙小旭熱戀成婚，因為之前的女友聽說他有個丑娘而遠去，虛榮心讓王大春對趙小旭隱瞞了家有丑娘的真情。丑娘來城里參加兒子婚禮卻被拒之門外。其實，仔細琢磨，不是娘丑，而是娘窮，如果娘是億萬富婆，即使比現在丑上百倍，王大春及其女友還會將其拒之門外嗎？老娘甩手給兒媳婦一百萬，兒媳婦會說婆婆艷若桃花，美似天仙的。言丑而掩蓋了窮，是兒子及其女友在找理由。現在好多人的標準是：丑，就是窮，窮就是丑。過去是有錢能使鬼推磨，而現在是有錢能使磨推鬼。張少華擔當了這個又丑又窮又老的角色，這樣的角色，在人世間是最邊緣化的，常常尷尬地站在天地間，無人問津。

2005年6月，我在青島采訪過張少華，她當時正在拍《媽媽，我拿什么愛你》，她在劇中扮演好搬弄個小是非的陳大媽，是個配角。我記得，為了拍一個從屋子里出來的動作，由于周圍的聲音干擾，竟然拍了十幾次，拍攝人員連連說不好意思，但她總說沒事兒。拍完這個動作休息時，她接受了我們的采訪，還笑著給我們拿來雪糕吃。她非常謙和，就跟街坊鄰居一樣跟我們拉呱：“配角是個調色板，添彩不添亂。都去演主角，誰來演配角？光有花沒有葉，花也美不到哪里去！再說，我這人適合演配角。”她是著名評劇演員，在電影《花為媒》中，她和趙麗蓉同臺演出，演的都是媒婆，張少華演的是二大媽，趙麗蓉演的是阮媽；在《楊三姐告狀》中，張少華演的是最壞的大嫂子，趙麗蓉演的是楊母。我還記得，在2005年中國電視節上，張少華獲得過最佳女演員獎。

耐人尋味的是，張少華和趙麗蓉兩個長得并不太“美”的女人，在進入老年后卻又紅火起來，這就是實力派演員應該得到的回報。誠如王蒙說的：“最喜愛最天真地為之得意的一個詞就叫做‘活兒’。說到底，咱們也是個手藝人，是練活兒的，你得能拿出一手活兒來。拿不出活兒來，您靠邊吧，您。練出活兒，比掌了大權發了大財受了大恩德都高興，因為咱們靠的不是運氣，不是關系，不是背景，不是手段，而是手上的，手里出來的活兒！我間接聽說，張藝謀的名言：咱們是賣力氣吃飯的。張藝謀配說這句話。王某也當仁不讓，能練心情善，有活兒道路寬！”張少華演的雖是丑娘，可她的“活兒”干得漂亮。

我越來越喜歡那些老的藝術家們，他們乍看上去其貌不揚，也沒什么驚天之語，樸實得像鄉村里的麥秸垛，清澈得像蜿蜒的山溪，淡定得像遙遠的山頭白雪，但是，近距離觀察，卻發現他們都如豐厚的原野，如根扎得很深的老樹，搖曳在枝頭的綠葉昭示著他們的生命原色，一舉手，一投足，都那么從容，那么自信。最讓我看不夠的是他們的微笑，里面的元素很多，是和藹，是和諧，是無爭。而我越來越討厭那些花瓶一樣的大腕兒，他們手上的“活兒”其實不怎么樣，不漂亮，但是脾氣卻大得很，架子大得很，渾身都要大 ，這大是膨脹，是虛的，針一扎，就泄了，而那些本色的老藝人，他們越老，越覺得自己渺小，他們以“小”自命，是守勢，是濃縮，于是“活兒”就堅硬，就耐看。一個演員“活兒”好，能帶“活”整部電視劇，《我的丑娘》中，好多演員演得欠火候，卻讓張少華給帶出了生機，比如有點壞的那個小保姆。

著名學者胡適先生生前給人題字，愛寫“功不唐捐”四字，他自己解釋：“佛教《法華經》有一句話，‘功不唐捐’（‘唐’古白話‘空’字），意思說，努力是不白費的。”臺灣學者李敖到內地參觀，到他的母校尋根，也講到“功不唐捐”，他說，功不唐捐就是努力絕不泡湯，絕不白費。一個人的努力，在看不見想不到的時候，在看不見想不到的地方，會生根發芽，開花結果。張少華的成功，就是“功不唐捐”的最好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