溥任老先生于1994年被聘為北京市文史研究館館員,我在1998年被聘為館員,因而我們有緣分從相識、相敬、相知而成為朋友。又緣于館里的許多會議,都安排在北京市政府寬溝招待所召開,我們又有緣數(shù)次同居一室,才有了這連續(xù)的“寬溝夜談”。今綜合整理成文,以饗讀者。
對于溥老來說,中國百年近現(xiàn)代史,他都是親見、親聞、親歷者。無論是時代風云的革命風暴,清代皇室淪落的必然命運,還是祖國興亡的民族抗爭,他都是隨社會的發(fā)展變化、時代的進步而逐漸認識的。可以說,在個人前途的選擇和人生的省悟上,他不啻是皇室最早的覺醒者,而今也是愛新覺羅家族僅存的長者和老人了。誠然,溥老是歷史的見證者,最具權(quán)威的發(fā)言人!而溥老平凡卻不庸碌的人生,更是充滿傳奇色彩!
出身帝王家的平凡老人
愛新覺羅·溥任,字友之,1918年生于北京什剎海北岸醇親王府(今宋慶齡北京故居)。他一家三世“兩度潛龍”,先后出過兩位皇帝:一位是他的二伯父光緒皇帝,另一位是他同父異母的溥儀大哥宣統(tǒng)皇帝。他是醇親王奕譞的第三代后裔,雖出身帝王家,卻是自食其力的平凡老人。若以先天的遺傳基因和后天的皇室教育而論,溥儀、溥任兄弟應相同多于相異,但二人對人生的態(tài)度、所走的道路卻截然相反。
溥儀這位“末代皇帝”,經(jīng)過新中國對他的改造,人民政府對他的特赦,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位公民,這是他的新生,開始了他真正的人生。為此,他撰寫了《我的前半生》,告別過去。
溥任這位皇弟,一生淡泊名利,甘守清寒。喜歡平靜的他,平凡卻不平庸。他視權(quán)位、名利、金錢為糞土,厭惡官場、商場的鉤心斗角、爾虞我詐。幾經(jīng)大浪淘沙的時代巨變,他于潮起潮落中省悟人生,深刻地認識到“育人”、“治愚”、教育以“樹人”的真諦。他初為繼承父親“書癖”(載灃自號)的所好,也為教育開啟兒童的心靈,所以平靜而執(zhí)著地選擇了教書生涯。因為他太愛孩子,所以愿傾其所有,將自己一生的希望和理想、知識和財富全部給予孩子們,用愛心托起祖國明天的太陽!
他說:我雖生于帝王家,卻極少談及愛新覺羅其姓及其家世,素以“金友之”行名于世。不了解我家世的人,還以為我姓金名友之,而不曉得本人即是“愛新覺羅·溥任”。這點我與啟功先生如出一轍,愿做自食其力的人——寫字賣畫、教書育人的腦力勞動者。當然,啟功比我本領(lǐng)大,但在不靠愛新覺羅家族和不吃祖宗飯這點上,我倆可謂不謀而合。近年,有人冒充是清室后裔的、有人冒充是我最小的胞弟的,甚至還有人冒充我本人溥任的,可謂是滑天下之大稽!
溥老的晚年生活原本是十分平靜而安詳、淡泊且適意的,可時不時地被這些“假冒事件”所困擾,好不心煩!前些年,還有人在大肆炒作溥儀晚年的婚姻生活,書中充滿了對溥儀人格尊嚴的污辱與踐踏。溥老對此非常氣憤地說:“我的大哥溥儀作為中國歷史上最后一個皇帝,其功過是非可以任人評說,當然也可以以嚴謹?shù)膽B(tài)度批評,但個人隱私不應當大肆宣揚。這樣做既有違公序良俗,也是對溥儀作為一個公民名譽權(quán)的侵害,我們近親屬也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溥老是一位訥于言而敏于行的老人,一向為人寬容厚道、淳樸善良。他那謙和淳厚的長者風度和他正直耿介的做人態(tài)度,可謂人人敬重,有口皆碑,與他接觸過的人,無不由衷愛戴。但經(jīng)常有一些不負責任的作者寫歪曲歷史的作品,近年那些不倫不類的影視劇,竟然將清史肆意戲說了,真不知二百多年的清朝是怎么過來的呢!如此踐踏歷史,貽害無窮,其作品的低俗,實污人耳目。溥老每提及這些現(xiàn)象時,都十分憤慨。前些年他還執(zhí)筆著文,遇有重大謬誤予以一一匡正,并說現(xiàn)在不糾正,等他死了就無人見證了,也更弄不清楚事實真相了……
溥老一口純正地道的老北京話,慢條斯理地款款而言,盡管他因耳背借用助聽器與我交談,但為了準確地聽明白我那“湘音難改”時,他要用“白紙黑字”書寫下來,其認真態(tài)度可感人嘍!他不無詼諧地喟嘆:為了暴利的商業(yè)目的,歷史可以戲說,戲說而成歷史,不就是為了票房價值嗎?借助高科技手段,媒介肆意炒作,如此這般地獵奇,口徑一致瞄準“孔方先生”,不就是為了一個“錢”字啊!比之那個穿明黃、梳小辮者實無二異,二者都是為了弄“錢”來的,都是魯迅先生筆下所描繪的“假洋鬼子”!
溥老京腔京韻的言談,平和而沉穩(wěn),睿智而幽默,話鋒內(nèi)斂卻犀利。
從木鏡和《治家格言》
說開去
曾“兩度潛龍,一朝攝政”、顯赫非常的醇親王府家,為何特地制了木鏡和《治家格言》的家訓?我就此話題請溥老說開去……
溥老是攝政王載灃第四子。大哥溥儀(宣統(tǒng)皇帝)1967年病故;二哥溥杰1994年去世;三哥溥倛幼年早殤。溥任于1918年出生在后海醇親王府,其父載灃時年三十五歲。自此,二人一直父子相隨,直至1953年載灃在北京逝世。
溥老說:我祖父、第一代醇親王奕譞,雖然位極人臣,權(quán)傾朝野,但身居廟堂高位,深知政治風浪之險惡,常有高處不勝寒、如履薄冰之感。他親歷“辛酉政變”,親見頃刻人頭落地、株連九族的慘烈景象,故心懷惕厲,不敢有絲毫差池。所以,他為人謙抑、遇事退讓,無事不小心,無處不謹慎。奕譞的次子載湉(光緒皇帝)繼承大統(tǒng)后,他更加謙遜退讓,時時、事事、處處提醒自己,萬勿有非分之想、非常之舉。故府中堂號名“思謙室”、“退省齋”,自號“樸庵”、“退潛居士”、“九思堂主人”,彰顯自己不思進取、無政治野心、忠心事主的志向。為表忠心,亦為家訓,他用樺木特制一面木鏡,鐫刻其手書“有鏡之名無其用,吾人鑒之宜自重!己丑端午題,樸庵”于鏡面上。字呈銅綠色,鏡柄為浮雕的五朵云頭。己丑為光緒十五年(1889年),是他去世的頭一年。由此可見,我祖父一直到死都處于誠惶誠恐、如履薄冰的精神狀態(tài)之中。
關(guān)于這個木鏡的故事,溥老講完后深情地對我說:“您瞧,我祖父設計這個木鏡的用心,不是很恰當?shù)乇硎驹谀莾删漕}詞上了嗎?”隨即,他便一字一句地朗誦起來了……
我應和著:“有鏡之名無其用,吾人鑒之宜自重!”可見,這十四字箴言的家訓,醇親王既是對自己,也是針對兒孫的,其用心良苦。
溥老接著說道:“我還收存著我祖父親筆寫的一幅《治家格言》,當時嵌在木框的玻璃鏡子里,掛在我嫡祖母(葉赫那拉氏、慈禧的胞妹)的屋里。她老人家常常指著讓兒孫們大聲誦讀、記牢,叮囑我們做瑪父(祖父)的好后代。”
話說到此,溥老便聲情并茂地背誦起了帝王家的《治家格言》來:
財也大,產(chǎn)也大,后來兒孫禍也大。
借問此理是若何?子孫錢多膽也大。
天樣大事都不怕,不喪身家不肯罷。
財也小,產(chǎn)也小,后來兒孫膽也小。
借問此理是若何?子孫錢少膽也小。
些微產(chǎn)業(yè)知自保,儉使儉用也過了。
右古歌,詞俚而味長,錄以自儆。
退潛居士(樸庵)
靜壽主人閱之頗稱許,附志之。
這好讀好懂、易記易背的《治家格言》,有點順口溜的韻味,卻意蘊深長,發(fā)人深省,且過目不忘。溥老至今背誦得一字不差。
溥老說,他的祖父用工整的楷書一絲不茍地為子孫抄寫了這份“精神遺產(chǎn)”,比醇親王府里所有的金銀珠寶、價值連城的文物古董更值錢、更有意義!之所以在房間掛上他親筆書寫的《治家格言》作為家訓,怕的是后世子孫倚仗先輩恩蔭,財大氣粗,招惹是非,到頭來落得個“不喪身家不肯罷”的悲慘結(jié)果!為此,祖父還特意要他的福晉、慈禧的妹妹靜壽主人過目并于上注明“頗稱許,附志之”。
從帝王家的木鏡和《治家格言》說開去,醇親王奕譞當年之所以對慈禧太后的“屢賜恩榮”“屢次辭謝”,直到把一切官職都辭去,還特意取名自己住的正房為“思謙室”,又命名書齋為“退省齋”,更將條幾上擺著的“欹器”上刻著“滿招損,謙受益”,甚至一把“象牙鎮(zhèn)尺”上面也刻上“閑可養(yǎng)心退思補過”,他是以表明自己希望在難得的清閑中,既可養(yǎng)心,又能補過,落得安享太平……
溥老說這幅格言由于長時間卷著收藏,經(jīng)年累月受潮粘連,已無法打開了,多虧高明的裝裱師傅,硬是將幾盡粉碎的絹片展開,重新裝裱,才恢復了原貌,真令人叫絕啊!而更讓人贊嘆的是,醇親王奕譞《治家格言》的真跡不僅歷盡戰(zhàn)火幸存至今,而且格言的精神不走樣地傳到今天,使他的兒孫們不僅銘記,并且能行。溥老“淡泊明志,寧靜致遠,存誠守拙,甘守清寒”的平凡人生,就是對格言的躬行實踐,并將其精神與時俱進地發(fā)揚光大了。他一生執(zhí)教小學,無私奉獻,真心實意地去做好人,認認真真地去教書育人,誠如北京師大校訓所言“學為人師,行為世范”,寓平凡于偉大之中。
識時務、明事理、知榮辱,
淡定甘守平凡人生
第一代醇親王是咸豐皇帝的弟弟,名奕譞;第二代醇親王是光緒皇帝的弟弟,名載灃,是溥任的父親。溥任是醇親王第三代后裔。大哥溥儀(宣統(tǒng)皇帝)三歲登基,因光緒皇帝與西太后同時病危,由其生父載灃為監(jiān)國攝政王輔佐。
辛亥革命爆發(fā)后,生性淡泊、為人忠厚的攝政王便卸任回家了,并神清氣定地對夫人說:“從此就好了,我可以回家抱孩子了。”江山都易主了,難道攝政王能如此漠然,無動于衷?反而說此風涼話?實是他太厭倦政治斗爭了,對“大清”必然滅亡的命運太心知肚明了。
清帝遜位后,載灃絕不參與任何復辟活動。他冷眼旁觀了“張勛復辟”的鬧劇,并于1925年1月,在自己家中接待了前來王府看望他的孫中山先生,握手言談中,坦言“他最擔心的是,怕因為同意宣統(tǒng)皇帝退位,因而被清朝遺老指責是他斷送了大清江山”。孫中山則贊揚他:“在辛亥革命后辭去攝政王,此舉是愛國的,有政治遠見的行為。關(guān)鍵時刻能把國家和民族利益擺在前頭,而把家族利益放在一邊是非常難能可貴的。”這是少年溥任在府里親見他父親與孫中山握手談話的一幕。無疑,這對他的性格和日后的成長,有著深刻的影響。
溥老說:1931年,溥儀去了東北,翌年出任偽滿洲國“執(zhí)政”,又于1934年改稱為“滿洲帝國皇帝”,實是當了日本侵略者的“兒皇帝”。這些年我和父親仍然住在天津,也就是在時代風云的革命風暴中,冷眼看世界,靜觀其變吧。在我十三四歲的時候,我被父親帶著去了趟長春,完全是以私人身份去看望溥儀、溥杰兩位兄長而已。可眼見為實,見到溥儀處處被日本人所控制,哪里是什么“皇帝”,心里特別別扭。可是,二位兄長當時不覺悟,溥儀還以為自己又當上了皇帝呢!父親背著他悄悄對我說,當小日本的兒皇帝有什么好?連石敬瑭都不如呢!當時父親帶我和妹妹去長春,就是為了看兒子,沒有任何政治色彩。但是,日本人和溥儀卻特別看重我們的這次來訪,對我們進行不斷的勸說,大哥也盡力地挽留。怎么辦?父親要我設法讓他返回天津去。于是,我就讓父親裝病,躺下數(shù)日不吃、不喝,似乎真的病得不輕。這樣,迫使大哥溥儀不得不放父親和我們回天津。這其中的貓膩兒說來簡單,但要進行得機警、秘密,我每天暗地里給父親餅干吃,這要做得很沉穩(wěn),不能露出任何破綻啊!最終,我們逃出了日本人的魔爪,回到了天津。
望著溥老敦厚、淳樸、謙和的面容,聽著他那平和、沉穩(wěn)、從容不迫的京味十足的老北京話,不禁使我思緒萬千,自然而然地聯(lián)想起這位末代醇親王和他的三個兒子所選擇的不同人生,所走過的道路是如此的不同。溥任與其父載灃走的是一條道路,而溥儀、溥杰兄弟走的卻是另一條道路。無疑,外因是變化的條件,內(nèi)因才是變化的根據(jù)。誠如1960年1月26日,周恩來總理在全國政協(xié)親切接見特赦回來的溥儀及其家族代表成員時所言,他對溥儀說:“以前你做了三年小皇帝,歷史上承認你是中國的皇帝。那時你還小,你父親掌權(quán),很多事情沒有你的責任。張勛復辟的時候,你還在念書,才十歲,還是個孩子,也沒有你的責任。到了‘九一八’以后,你二十多歲,成年了,偽滿這一段事就得你負責任了。聽說當時你父親反對你去東北。”溥儀聽了只是點頭,沒有言語。說到載灃,周總理說:“載灃在辛亥革命爆發(fā)后,主動辭去監(jiān)國攝政王的職位,沒有主張對革命進行武力反抗,也不反對宣統(tǒng)皇帝遜位,順應了時代的潮流,客觀上有利于革命。賦閑回家后,他抵制遺老遺少的復辟活動,沒有屈從日本人的勸誘,不去東北,與偽‘滿洲國’劃清界限,充分表現(xiàn)了他的民族氣節(jié)、政治膽識和魄力,這是他晚年最大的成功。”
新中國成立后,載灃率先廢除封建禮節(jié),思想開通。周總理還特別指出:載灃的古文底子厚,精通滿文,對天文學有研究,又是清末、民國、日偽時代的見證人,本應對文史研究作出很多貢獻,我們也準備請他出來做工作,只是他去世太早了。聽了周總理這番話,溥儀一家人都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舉家辦學、捐獻珍藏的赤誠愛國行動
時代的風云,革命的風暴,歷史的車輪,將無情的歲月注滿了激情,進而變?yōu)橐环N感念、一種思緒、一種回憶。或是欣喜,或是懺悔。總之,是讓人拂之不去的“歲月情懷”。
末代攝政王載灃在末代皇帝遜位后,便與溥任在家相依為命。1947年,在載灃的策劃下,利用王府內(nèi)閑置的房子,由溥任出面,開辦了“競業(yè)小學”,取“兢兢業(yè)業(yè)”辦學、“實實在在”育人之義。載灃為董事長,溥任是校長,妹妹當老師,人手不夠,校長溥任也代課,小學辦得有聲有色。當時,課桌椅都是用王府的舊物改制的,開始時只有二十多名學生,后來發(fā)展到六個年級,二百多名學生時,還外請了幾位教師。溥任親自代課,有時課比較多,講得咽炎發(fā)作。
我問溥老:“您教的什么課?”
他溫和地笑了笑,自信地說:“教教語文是沒有問題的。”
誠然,以他的國學底子教教白話文,真是大材小用了。這所民辦的競業(yè)小學,招收的學生大都來自社會底層的貧困家庭,對不少學生是免收學費的,可謂當時的“義務教育”。至于外聘教師的工資及學校的一切開支,都由變賣王府的東西來維持,一直堅持到新中國成立。
談話至此,溥老頗為感慨地摘下眼鏡,用手帕擦了擦“盈眶”之熱淚,繼而平靜地慢慢道來:“那段時間,父親載灃重病時,只能坐輪椅行動,大哥溥儀、二哥溥杰在戰(zhàn)后生死不知;解放軍包圍北平事態(tài)不明,生活艱難不安,又飽受府內(nèi)國民黨駐軍的騷擾。全家人包括留用的仆人,大事小事、里里外外全靠我一人承擔!那段時間,實在是難啊!為難啊!若不沉穩(wěn),行嗎?如意志不堅強,輕舉妄動,何去何從稍有差池,命運將不堪設想啊!”溥老完全沉浸于對往事的回憶中了……
1949年1月30日,北平和平解放,盤踞府里的軍隊、特務落荒而逃。王府又恢復了昔日的寧靜。可是,重病在床的載灃和溥任的心里并不輕松,因為全家賴以生存的王府產(chǎn)業(yè)會不會被人民政府沒收?一家老小的生活今后怎么辦?
當時,軍管會和市領(lǐng)導向中央報告,批示令人皆大歡喜:醇親王府作為載灃的私產(chǎn),政府可以出錢收購,以解決當時辦公用房短缺之急。同年10月,載灃讓溥任出面,把王府賣給高級工業(yè)學校。年底,溥任全家遷居東城魏家胡同一個大宅院內(nèi)。
載灃率先廢除了許多封建繁文縟節(jié),欣然同意七女韞歡自由戀愛嫁給一位平民百姓,并讓溥任為代表,出席了韞歡和他愛人喬宏志的集體婚禮。當時可謂移風易俗之舉!
1957年,溥任把競業(yè)小學連同房產(chǎn)一起,全都交給了國家。他仍留在西板橋小學、廠橋小學教書,直到1988年退休。三尺講臺上度過了四十多年的粉筆生涯,天下桃李使溥任贏得人們的尊敬和愛戴。
對當小學老師那段美好時光的回憶,溥老充滿激情地說:“回想那時一周上二十多節(jié)課,我語文、算術(shù)都教,很累。現(xiàn)在我這嗓子說話都很費勁,有慢性咽炎,就是教課說話多了。那時候,每人也就掙四五十塊錢,也沒人說累,干得還挺來勁兒,活得很充實啊!”
溥老一生平凡卻不庸碌,他非常熱愛教育事業(yè)和文史研究工作。1988年退休后,他先后擔任北京市西城區(qū)人大代表和政協(xié)委員,還是北京市第七、八、九屆政協(xié)委員。1994年被聘為北京市文史研究館館員。此后,他更加忘我地投入對清史的研究,努力整理和撰寫了許多回憶文章和文史資料在各種報刊上發(fā)表。
此外,他的山水畫遵循傳統(tǒng)筆法,用筆洗練,不染塵俗。書法工楷書,結(jié)構(gòu)嚴謹,不失法度。他還兼任許多書畫社的名譽社長、顧問。前些年,他多次東渡日本,并赴韓國、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國和我國香港地區(qū),參加各種書畫展和國際文化活動,促進了中外文化的交流。
溥老一生清寒,生活儉樸,淡泊名利,但他卻慷慨資助公益事業(yè),樂善好施。他和父親曾多次向國家捐獻出大量文物,體現(xiàn)了赤誠的愛國之心。所捐獻的國寶珍藏,計有“醇親王寶”金印,鍍金冊,古銅鏡,清康熙、咸豐御筆條幅,慈禧太后手書,乾隆御題澄泥硯以及《二十四史》、《十一朝東華錄》等七千多冊古本圖書,分別被收藏在中國歷史博物館、北京圖書館、北京大學圖書館、北京市文史研究館等單位。文化部向他頒發(fā)了獎狀,給予嘉獎表彰。此外,他還多次向京郊少數(shù)民族學校、災區(qū)人民和青少年發(fā)展基金會捐款,并率先建立了“救助貧困地區(qū)失學少年基金會”和“友之獎學金”,以表自己教書育人、教育興國之赤誠和愛心。
后記
上善若水,寬以待人;厚德載物,善于溝通!
“寬溝”二字,言簡意賅;“寬溝夜談”,友誼長存!
木鏡永鑒,格言恪守。正本清源,天長地久!
皇弟溥任,本色為人,指點江山,笑談人生!
是啊,“寬溝”的夜靜悄悄,皓月當空,花香撲鼻。
溥老枕著歷史的波濤,回首大清王朝二百多年的興衰成敗,醇親王府幾代人的榮辱浮沉。那時代的洪流,革命的風暴,已席卷了所有人的蹉跎歲月,人生該留下些什么呢?無論是偉大還是平凡,也無論是國事、家事、個人事,事事本色才是真啊!
溥老以他特有的平和、平靜的心態(tài),平淡、平常的口吻,平實地去談自己平凡、平安的人生,真?zhèn)€是“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今年是溥老的九十大壽,恭祝老人家吉祥、安康!近年,他的雙耳完全失聰了,目力日下,年事已高,早已謝客,不參加文史館的活動了。為了不打擾他的晚年生活,本文只好請他的兒子金毓嶂先生(北京市政協(xié)常委)予以審定了。在此表示衷心的感謝!■
(責任編輯/譚玉先
電子郵箱:tyx202@sina.com)